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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风雨之楼
作者:龙人   |  字数:11094  |  更新时间:2004-11-24 06:32:07  |  分类:

武侠小说

第十三章 风雨之楼

当封楚楚听到“风雨楼”三字时,才猛地一惊,也向方雨那边望去,一见方雨,她心中不由道:“这是真的人么?怎么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美得都让人不敢相信了!”

待方雨走近了,她才回过神来,忙叫了一声:“方师姐!”

方雨有些吃惊地望着这个满脸泪痕的人,大概是见她男装打扮却是女人的声音,所以有些吃惊吧,但很快她便看出来封楚楚本是女儿身,便有些惊讶地道:“你认识我吗?”

她的意思是你怎么开口便叫我师姐?

众人也有些奇怪,不明白这小尼姑怎么会称方雨为师姐。

封楚楚道:“我师父便是房师伯的五师妹!”

方雨恍然道:“你是我五师姑的弟子吗?”

封楚楚点了点头。

方雨“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封楚楚道:“师姐,他……他……”

她指着宁勿缺已是泣不成声!

方雨忙道:“莫急,让我来看看!”她俯下身来,将手搭在宁勿缺的脉搏上,凝神细辨,一对秀眉已越纠越紧!

封楚楚的心便提了起来,万分紧张地看着方雨。

方雨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没希望了!”

封楚楚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她喃喃自语地道:“不可能,不可能,师姐,你再看看!”

方雨道:“他已脉搏全无,纵是华佗再世,也是回天无力了!”

封楚楚怎肯相信?她一声声地在宁勿缺耳边唤道:“宁大哥,你快醒醒,你莫吓我!宁大哥,你醒醒呀……”

这时,因休大师走了过来,轻诵一声:“阿弥陀佛!”

封楚楚如遇救星,立即跪伏于因休大师身边,悲声道:“请大师救救宁大哥!”

因休大师忙将她扶起,道:“这位小施主如此年少,便可为众人舍生取义,不用你说,老衲也是会尽微薄之力的。”

封楚楚听他这样说,心中的希望又重新升起,因为她知道因休大师乃少林得道高僧,其修为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高的,由他出手,只要还有一线生机者,均应有望活下来!

因休大师再次为宁勿缺把脉,封楚楚目不瞬转地望着他,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什么来,又怕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什么。

良久,因休大师终于收住手,低声道:“这位小施主已无救了!”

因休大师的话,还会有谁怀疑?

封楚楚喉底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卡在那儿了,没有抽泣之声,只有大滴大滴的晶莹泪珠!

她的双肩在剧烈地颤动……

围观众人无不动容!

方雨见封楚楚如此模样,担心她伤心过度,急忙好言劝慰。

因休大师神色肃穆,缓缓地道:“这位小施主虽非我佛门中人,却有我佛割肉喂鹰之心……”说到此处,他打住了,长长叹息一声,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因休大师乃得道高僧,平日喜怒好恶从不着相,想必今天之事,对他触动颇大!

谁也不知道宁勿缺来自何方,是什么门派中的人,自然也就无法将他的死讯告知其师门家属,最后众人商议之后,决定便将他葬于此处,一切费用自然有人会慷慨解囊。

因休大师与因悟大师竟也未离去,这对于他们如此高贵的身分来说,已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了,他们二人在安葬宁勿缺的整个过程中,自始至终都在为宁勿缺诵念“阿弥陀佛经”,整整持续了四个时辰。

众人无不为其诚意所动。

封楚楚已显得有些恍惚。虽然她自幼出家,本应有超脱之性情,但她自身的出家本非她之本意,所以并未能修练得四大皆空,无喜无悲。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宁大哥是因为我而死的,宁大哥是因为我而死的……

方雨怕她有什么意外,便一直陪着她。

其他人便忙碌着安葬宁勿缺。这其中有不少人是武林中的成名高手,但在这时候,却已心甘情愿地做一些掘土凿碑之类的事情。

连因休、因悟大师都可以为宁勿缺做法事,那他们还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呢?

他们把宁勿缺的那只包裹也一起放入了宁勿缺的棺中——这口棺木乃檀香木制成,是离此二十里外的一个镇子上最上等的棺木了,本是为当地一个老举人备用的,但当他听了此事之后,立即慨然相让!

他说:“那位少侠比老夫更有资格享用这份寿料!”

当最后一铲土扬上之后,因休大师缓缓站起身来道:“日后若有谁惊扰宁少侠在天之灵,谁便是我们少林的敌人!”

方雨也道:“我们风雨楼也是如此!”

听者无不动容,有少林与风雨楼发话,还有谁敢动这灵冢一坯土?

原来因休大师见宁勿缺包裹中的古书都是罕见珍本,担心日后会有人见利忘义,掘开宁勿缺的坟墓将之取之,所以才说出这番话的。

封楚楚自己动手,用铁锄移来一株小松,在宁勿缺的坟墓旁边栽下。她心想:“将来这棵树长大了,上面也会栖歇上一些鸟儿,有鸟儿的鸣叫声相伴,宁大哥才不会太寂寞吧?”

想到伤心处,不由又是泪如雨下。

天色渐晚,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散去,峨嵋几位师太要照应受了伤的同门,也自退去了。到后来,已只剩下“渔樵门”的人与因休、因悟大师及封楚楚、方雨。

“渔樵门”的当家人是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看上去与普通的庄稼汉子一般无二,腰上插的也是一把斧子,他行至因休、因悟大师身边,施礼道:“二位大师,天色已晚,不妨去敝派歇上一宿。”他又看了看方雨与封楚楚,道:“敝派没有女眷,所以也就不敢挽留二位姑娘了。”

因休、因悟二位大师经此事后,对名不见经传的“渔樵门”已颇有好感,当下合十还礼道:“施主太客气了,老衲尚有事在身,也不宜久留,多谢施主美意了。”

“渔樵门”的当家人见他们去意已决,也不便强留。

因休、因悟大师劝慰了封楚楚几句,便离去了。

“渔樵门”的人见天色越来越暗,便对方雨道:“方姑娘,如今封姑娘已是孤身一人,还望方姑娘多加照顾,方姑娘要去何处,我们渔樵门的人愿意陪二位姑娘走一段路程。”

他的意思是怕二位都是少女,走夜路有些不便,所以要护送她们一程。不过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修为大概是远在方雨之下,所以又不好说“护送”二字。

封楚楚轻轻地道:“我……我想在这儿呆上一宿!”

方雨有些吃惊地望着她,半晌,方道:“好吧,那我陪着你。”

“渔樵门”中人面面相觑,最后那中年人大汉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告辞了,二位姑娘多多保重!”

言罢,便离开了此处,渐行渐远。

方雨就陪着封楚楚静静地坐在夜色中,彼此无语,只有不知名的虫豸在嘶叫着,也不知它要诉说些什么。

她们竟然就这么一直静坐至天亮!

△△△ △△△ △△△

最终,封楚楚随方雨回了风雨楼——这本来就是她师父要她去的地方,只是陪她一起来的那个人已成隔世之人!

一路上,封楚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方雨细说了一遍。方雨这才知道宁勿缺就是自己那夜遇到的书生——只是他与自己狭道相逢不知什么原因否定了这一点。也是通过封楚楚的述说,她才知道宁勿缺后来竟然设法去救左扁舟了!她心中不由有些奇怪,暗想:“这人怎么总是行事与他人有些不一样?我与他说过左扁舟杀人如麻,他竟然还去救左扁舟!”

不过有关这一段事情,她也没有向封楚楚提起。

风雨楼离宁勿缺丧生之地不远,所以她们雇的马车只行了半日,便已到了风雨楼所在的天涯城。

天涯城是个小城,只有三四万人,在四十多年前,这里还只是一个不甚热闹的集市。它之所以不甚热闹,是因为这个地方三面环水,另一面则背倚险峻的大山,交通来往,极其不便。三面的水流过于湍急,也不便行舟,只有本地物设的一种叫"画眉舟"的小舟可以横河而渡!

集市之所以如此快地成为一个小城,这其中风雨楼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四十年前,风雨楼楼主晏高泪领着他的五个弟子来到了这个地方,在离集市三里之遥的地方建立了风雨楼。

短短的四十年,风雨楼不断壮大,向这边一直延伸过来。而风雨楼的人在东侧那条河上搭起来的铁索桥,又大大地便利了人们来到这一片“孤地”之中。

有意思的是风雨楼与一般的江湖组织又颇有不同,他们似乎什么行业的事都愿意介入,即使是现在,这天涯城里的许多商界行业,风雨楼仍是他们的大股东之一!

一旦有了开头,后面的事就顺利自然了。天涯城在这四十年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发展壮大,到目前为止已是店铺林立,街巷纵横。不知情者穿过山山水水,忽见眼前出现这么一个小城,都会不由吃一惊,恍然如在梦境。

而风雨楼几乎是以同样惊人的速度发展壮大,它的边缘已与天涯城只有二十丈距离。

虽然是二十丈距离,但在普通老百姓眼中,这二十丈的距离可不小,似乎这里是一个世界,二十丈之外又是另外一个世界。

人们几乎是以一种近乎敬畏般的心情看待风雨楼的,这不单单是因为风雨楼的楼主武功高不可测,还有许多说不出来的原因。

分不清、辨不明、说不出,却不等于不存在。

幸好风雨楼从不扰民。非但不扰民,简直可以说是庇荫一方!自从风雨楼在这座小城出现之后,这一带的盗贼便销声匿迹了!

这也是众多商贾来到天涯城的原因之一,对他们来说,安全实在太重要了!

封楚楚与方雨穿过天涯城时正是晌午。当然,此时她们已弃了马车。

封楚楚看出方雨在这座城中是颇受人们尊敬的,不时有人与她打着招呼,这对久居静音庵的封楚楚来说,实在是一种颇为新奇的感觉。在她看来,单单是这么多的人,已是她从未见过的了。

然后,她们穿过了那二十丈余的空白之地,这二十丈的距离是一片真空,既不是风雨楼的领地,天涯城也未在这上边建起一砖一瓦。

似乎风雨楼与天涯城保持某种默契了一般,让这儿永远地成为一片空白。

封楚楚在穿过这二十丈空白之处时,感觉有些古怪,尽管一切看上去都是正常不过:草地,间或有几块大小不等的石块。但她仍有这种感觉。

人声鼎沸的天涯城在她们的身后热闹着,小贩的吆喝及锅碗瓢盆之声显得略略有些空洞,就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假声音。

方雨自然是不会有这么多的感觉——也许,这种感觉只不过是因为封楚楚本是方外之人,突然一下子进了俗世,才会有这种一般人所没有的感触。换句话说,正常的人在经过这二十丈宽的空白之地时,大概都不会有这么多莫名的想法。

之后,是一片竹林。

这种竹林,与封楚楚先前见过的竹林并不相同,这一片竹林中的竹子并不高大,每一棵都只有半只手腕光景粗,叶却很茂盛,几乎无法看穿过去。

方雨紧紧地牵着封楚楚的手,在这片竹中穿行,看起来她所走的路线有些古怪,似乎并不愿走捷径,而宁可多迂回曲折几次。

封楚楚本应发现这一点的,但宁勿缺之死对她触动颇大,思绪便有些难以集中,任由方雨牵着走。

穿过竹林,便见前方出现了错错落落的屋子。屋子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有的是木制的,有的是巨石砌成,在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里,有一间四周呈椭圆形的房屋——也许称它为石堡更为合适一些,它的面积不大,却有四五丈高,叠立在那儿极为惹眼。

这石堡全身上下全是以白色的硬石砌成,在正午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直眩人目!

封楚楚好奇地多看了它两眼,她想不出这样古怪的建筑有什么实际的用途,住人显然是不合适的。

行了片刻,前边出现了一个八角古亭,古亭中有一个人,正弓着腰低着头,神情颇为专注。

方雨老远便叫道:“二师叔,又在下棋吗?”

那人闻声便直起腰来,向这边看了看,停顿了片刻,方有些高兴地道:“是雨儿么?好,好,咦,你还带了个小姑娘来呢?”

封楚楚觉得这位被方雨称为二师叔的人说话特别慢,每说一个字,用的时间却要比旁人慢上一半,所以听他说话几乎就是一直在等待!

她在心中道:“方师姐称他为二师叔,那么我便该他为二师伯了。”

只听得方雨道:“这位是五师姑的徒儿,叫封楚楚……”

那人"啊"了一声,竟有些口吃地道:“五师……师妹她……她找到了吗?”

显然,这话说反了,他的本意是要说“找到我的五师妹了吗?”封楚楚不由有些奇怪,二师伯怎么连说话都不怎么利索?

方雨道:“那倒没有,不过找到了五师姑的徒弟,再找五师姑就不难了。”

说着话,二人已走进了那座八角古亭,封楚楚看到古亭中有一张方形石桌,石桌上摆着一局棋,棋面上已是杀得不可开交。

封楚楚心想不知与二叔伯对弈之人这时在什么地方,会不会是自己另外一位师伯呢?

却听方雨道:“二师叔,今天是左手赢了,还是右手赢了?”

封楚楚暗暗吃惊,这才知道二师伯竟是以自己的左右手对弈!

只听得那人道:“是左手赢了。唉,我让左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它非要把右手杀个片甲不留,太惨了,太惨了!”边说边摇头叹息,显得很是哀伤。

封楚楚心中“咯噔”了一下,忖道:“莫非二师伯他……他的神志不甚清晰?”如此一想,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她看到的是一个满脸皱纹纵横纠缠的老人,看上去至少有六十多岁,一双眼睛似乎还未睡醒般欲开不开,眼角处竟还有眼屎!

她看二师伯时,二师伯也在看她,眼神自是生疏得很,口中吃吃地道:“是封……封姑娘啊?”

他称方雨为雨儿,称她为封姑娘,显然亲疏可立见了。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封楚楚还是第一次与他见面呢。

封楚楚恭敬地施了一礼,口中道:“楚楚见过二师伯。”

二师伯不住地点头:“好,好。”忽然他压低了声音:“你会不会下棋?”

封楚楚摇了摇头,有些奇怪他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

二师伯叹了一口气,道:“雨儿倒会下,可她又有一个多月没有陪我下棋了。”

方雨插话道:“我就怕你悔棋,一悔就悔上好几步。”

二师伯忙道:“这次我不悔棋就是了。”

方雨道:“不悔棋也不行,你老趁我不注意时把棋给换了。”

二师伯忙又道:“我不换棋了——啊,我换棋你都知道了?”

方雨道:“二师叔,你先自己下几局吧,我要去见我师父了。”

二师伯便有些讪讪了,低声道:“去吧——封姑娘也去吗?”

方雨耐心地道:“自然要去的,她已见过二师叔你了,可还没见过我师父——也就是她的大师伯!”

二师伯嘟嘟囔囔地说了句什么话,封楚楚没能听清,便被方雨牵走了。

走出几丈远处,她听到身后“啪”地一声脆响,然后是“将”的一声,想必二师伯的左手又跟右手较上劲了。

封楚楚心中便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心想当一个人已需要用自己的左手与右手下棋时,他的心情应该是怎么样的呢?寂寞?孤独?自得其乐?

或者都不是?

走着走着,人便越来越多了,看来方雨的人缘颇佳,几乎每一个对她都是笑脸相迎。热情地招呼着她,然后再好奇地看着封楚楚。

也无怪乎他们的目光显得好奇,因为封楚楚这一身打扮太过奇特了,再加上她的一只袖子已破,更是有些滑稽,甚至有几人还以为方雨领了一个小男人回来了哩。

封楚楚不由有些窘迫。

这种窘迫在见到她大师伯房画鸥时,更是明显!

当她随着方雨穿过一道高大的门时,便已清晰地感觉到了这儿的不同之处。

尽管从表面上看,这间屋子与其他屋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但封楚楚却觉得进入这间屋子后,便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使她不自觉地把脚步放轻,把身子转正,像是要去朝见什么人一般。

她有些奇怪这间屋子里的门户似乎特别多,曲曲折折,明明暗暗,虚虚实实,她觉得如果不是方雨领着,恐怕她是走不脱身了。

当她们穿过一道半拱形的门之后,面前出现了一个与她们一样年轻的少年,那少年一看上去便知是个不善言辞之人,方方正正的脸蛋,嘴唇略有些丰厚,一双眼睛饱含生气,眉毛浓得像是假的!

方雨笑道:“向师哥,你怎么又在师父这儿?”

被称作“向师哥”的少年憨然一笑,飞快地扫了封楚楚一眼,道:“师父又……又教示我了。”

方雨调皮一笑,道:“恐怕是教训吧?”

“向师哥”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反正……反正差不多吧。咦?叶师弟呢?”

他问的正是叶红楼,叶红楼比他还长上一岁,但他入门早,反倒是叶红楼的师兄。

方雨道:“他有些事情待办,便与我分开走了……师父在里面么?”

“向师哥”道:“在,还有一个客人也在。也幸好有客人,要不然恐怕这时候我还没有出来呢。”

封楚楚心道:“这人倒是心直,把这话也给说了出来。”

方雨指了指封楚楚道:“向师哥,从今往后你又多了一个小师妹可以使唤了。”

“向师哥”忙道:“不敢,不敢。像你这个师妹,不经常使唤我就是好事了。”他看了看封楚楚,又道:"师父不是说不收徒弟了吗?"

方雨道:“她是五师姑的徒弟。”

“向师哥”有些吃惊的样子,道:“原来如此。”他对封楚楚道:“我叫向长安,几个字都很好写的。”

封楚楚不觉有些好笑,名字说出来也就罢了,还要加上“都很好写的”这句话,倒颇为独特,当下便行了一礼道:“见过向师哥。”

向长安搓了搓手,笑了笑,方道:“还没见过我师父吧?快些进去吧,我去让人给你张罗一个房间。”

方雨道:“不用了,小师妹就与我住在一起便行了,你还是去背你的书吧。”

向长安道:“师妹又取笑我了。”言罢,便告辞了。

方雨对封楚楚道:“这向师哥平时最怕念书,一行字翻来倒去要念上一百遍,他也未必记得牢,写字就更怕了,几乎写一个字便要出一身大汗!”

封楚楚这才明白他什么要说他自己的名字是“都很好写的”,不由有些好笑,道:“你的同门都这么有趣么?”

方雨笑道:“有趣的还在后头呢!”却又没有说是谁,但看她提到这事时已似有隐隐笑意,想必所言不假。

封楚楚心道:“他们师兄妹这么多,又都相处和睦,倒也真有意思,比起我以前过的日子,可是要快活得多了。”

方雨道:“你这顶帽子还是摘了吧,免得待会儿见了我师父又要多费些口舌。”

一句话提醒了封楚楚,她有些不安地道:“我这副模样能去见大师伯吗?恐怕有失体统吧?”

方雨一听,觉得也有些道理,封楚楚这副模样的确是有碍观瞻,不觉思索起来。

封楚楚道:“还是等我换上平日穿的衣物再来见大师伯吧。”

方雨道:“我们这儿恐怕没有出家人的衣物。要不这样吧,你先去我房中歇着,我让人去天涯城那边买几套衣裳过来,待我见了我师父,再把你的情况向他老人家说明一下,也好让他心里有个准备,免得到时见面时尴尬。”

封楚楚道:“如此也好!”

却见方雨忽地双掌互击,两声脆响之后,很快,便从一侧闪出一个壮汉来,一身劲装,腰悬长剑,走到方雨面前身施礼道:“小姐有何吩咐?”

方雨道:“你去天涯城那边买几套尼姑穿的缁衣,另外再把阿月叫来。”

那壮汉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封楚楚有些吃惊地道:“方才进来我并未见到有什么人,怎么你一击掌,便有人出现了?”

方雨反问道:“你猜我们风雨楼内有多少人?”

封楚楚道:“看样子人算是不少的,大概有五六百吧。”

方雨笑道:“少说也有三千人!有些人连我都未见过,光我师父这间屋子里就有上百人!”

封楚楚目瞪口呆,她这一路走来,除了觉得门户多一些外,可是没见到一个人!

正这当儿,从外面走过来一个样子显得有些俏皮的小姑娘,她见方雨就叫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方雨道:“这段时间我不在,你可疯够了吧?”

那小姑娘道:“阿月可是安份得紧!”

方雨道:“鬼才相信!你把这位姑娘带到我的房中歇息吧。”

阿月应了一声,便将封楚楚领下去了。

方雨这才继续向里走去。

△△△ △△△ △△△

即便是方雨这样的身分,也是不能独自一人直接进入这间屋子的核心,而要由一个身着烁目金甲的少年剑客与她一道走进去。

她见到她师父时,她师父果然是与一个客人在一起。

房画鸥年约六旬,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面目清朗,双目如电,颇有仙风道骨之气!

此时,他正端坐在大堂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椅子是黑色的,椅子后面的屏风是黝绿色,所以看起来,他的整个人似乎处在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

他的一身衣裳虽不是名贵料子,但裁剪得极为合体,便像是这一身衣裳一出现时,便已经在他的身上了。他身上的椅子也是恰好与他的体形相吻合,无论是坐是躺,都极其舒适!

他的身边还有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的不是茶,而是一杯酒,酒杯并非珍品,但大小却是极其的合适,隔的距离也是不近不远。房画鸥只要随便一伸手,就可以拿到,但又不会因为隔得太近而使他自己不能随便活动以免碰倒了杯子。

方雨跟随她师父这么多年,看到房画鸥似乎永远只穿二种衣服,一黑一白。黑是彻彻底底的黑,白也是彻彻底底的白。

今天,他穿的是一身白色的衣裳。

在离他有一丈多远的地方,坐着他的客人——很少会有人把客人安排得离自己这么远,但房画鸥,几乎每一次方雨见他与客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客人与他离得都很远!

房画鸥一见方雨进来,便道:“雨儿,吉州的事办得如何?”

方雨道:“黑马帮的人知道师父的意思后,也就顺水推舟,由‘青兽门’的人向他们赔了个礼,这事就如此了结了。吉州群豪都说幸亏有师父出面,否则一定又是一场血腥大战。”

房画鸥淡淡一笑,道:“他们这些人总是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缠不休,江湖中也因此平添了许多杀戮,那又何苦?咦,红楼呢?”

方雨道:“叶师哥在回来的途中听说信州那边发现了万修言的行踪,他便赶了过去。”说完这些话,她有些惊讶为何师父还不把她向客人引见,这岂不是有些失礼?

看那客人,估摸五旬上下,颇为消瘦,但人却很高,这就更显得惹眼,坐在那儿与常人站着差不多一样高了。除了高之外,再也看不出什么显著特征,衣着容貌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房画鸥道:“以红楼的武功,应付万修言,应该是绰绰有余了。”他见方雨向来客不经意地看了几眼,便道:“雨儿,这是为师常提起的南北二十六大镖局的总镖头沙大侠。”

方雨这才明白过来,南北二十六大镖局总镖头名为沙千里,她师父的确提起过,但也并不是常提。她一直觉得把好端端的各居一方的二十六大镖局硬扯到一块儿,然后再设个总镖头,好像有些不伦不类,所以她对二十六大镖局的总镖头也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当下,她便随便见过沙千里,沙千里对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倒是不以为意,与房画鸥又顺便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自然有人上来,将沙千里领出去。

房画鸥待沙千里走后,方问道:“雨儿,为师让你办的另外几件事,你办得怎么样呢?”

方雨道:“徒儿好不容易才找到四师……才找到他,并且探知永州四老要出手围攻他,我心想这一定是个好机会……”

房画鸥打断了她的话,道:“最后怎么样?有没有替我们风雨楼铲除这个逆贼?”

他的声音颇为严厉!虽然他对风雨楼的人都是如此,但对方雨却一向是慈和得很。

方雨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委屈,她嗫嚅着道:“他……我不是他的对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把真相告诉房画鸥。事实上她不但没有同左扁舟再交过手,相反还出手救了左扁舟。这次回来,她早就决定要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她师父说清,告诉师父左扁舟……也就是她的四师叔可能是无辜的。

但房画鸥一逼问,反倒使她在那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房画鸥看了看她,道:“他不是双目失明了吗?不过这也无妨,我本来就只是让你查明他的行踪即可,没想到你年少气盛,终还是出手了,只要你没事就好,至于那逆贼,终归是将咎由自取的!”

她师父在她面前说她的四师叔——在这种时候,作为小辈的她,还能说什么呢?只有默默听着的份。

待房画鸥说完,她才道:“师父,弟子还有一事要禀报师父得知。”

房画鸥“哦”了一声,有些惊讶地道:“你说吧。”

方雨道:“我见着了五师姑的弟子。”

房画鸥闻言一下子从他的太师椅中站了起来,目光显得有些亮,他的内心显然有些惊讶与激动,说话便比平时快了些:“那么你五师姑呢?”

方雨道:“我未曾见到五师姑,但五师姑的弟子我却带到风雨楼来了。”

房画鸥道:“她也收了弟子?有几位?”

方雨道:“只有一位。”

房画鸥叹了一口气,道:“与为师一起从师的几人中,数你五师姑最受你祖师喜欢,但她性格刚烈执拗,二十年前为了那不成器的左扁舟,从风雨楼中出走之后,便再也没有她的音讯了。为师这二十年来曾多次让人去寻找她,却一无所获,我还道……唉,一切都是左扁舟那逆贼惹的祸,你师祖在临终时曾多次说他最有心机,哪知他却走了邪路!”

房画鸥脸上有了一种深深的惋惜与忧郁,他已不再称左扁舟为师弟,更不允许他的弟子称左扁舟为师叔。

方雨怕师父想起太多的不快之事,便道:“五师姑大概对以前的做法也有些自责,所以后来才出家落发为尼……”

房画鸥一震,愕然道:“她出家了?”

方雨道:“正是如此!虽然弟子没有亲见,但从她的弟子口中知道了这一点,自然她的弟子也是出家之人了。”

房画鸥沉默了,他背着手,慢慢地在大厅中踱了几步,方道:“你五师姑的弟子现在在何处?”

方雨道:“在我屋子里,只因有所不便,所以没有直接来拜见师父。”

房画鸥摆了摆手道:“这倒也无妨。”

当下,方雨便把她所知道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当房画鸥听到她模仿老妪的声音吓退“红鬼黄魅”的事时,不由笑道:“没想到这两个老鬼至今还怕见到他们的师姐年奴娇。”

方雨道:“他们自己已是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他们的师姐反倒有这么一个娇气的名字?”

房画鸥道:“这自然是她年轻时用的名字,现在江湖中人都是称她‘捉鬼老妪’了。”

方雨道:“这个称呼我早已听说过了,‘捉鬼老妪’我也见过两次,两次都见她在追赶‘红鬼黄魅’,无怪乎江湖同道要把她称作‘捉鬼老妪’!据说这事与他们师父常无常当年临死前说的一句话有关。”

房画鸥点头道:“正是如此!”却不再说下去,而是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让你五师姑的弟子来见见我,我想既然找到了她,就应该能找到你五师姑了。”

方雨道:“她因为护送她来风雨楼的同伴丧命于‘红鬼黄魅’手下,心中极为哀伤,我怕她太累,想让她休息一宵,明日再来见过师父。”

房画鸥道:“也好,怎么说她也是风雨楼一脉,而那位……那位宁少侠是为了护送她而遭了‘红鬼黄魅’这两个老东西的狠手,也算是有恩于风雨楼了,你与少林因休大师一起说的那句话很是得体!匡扶正义,本就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方雨道:“五师姑的弟子名为封楚楚,据她自己所言,她竟是当年与洪远镖局的镖队一起遭遇劫难的封家后代!”

房画鸥的眉头猛地一跳,像是有一点火星在灼动一般!他沉声道:“此言当真?”

方雨道:“弟子不敢枉加定言,是封姑娘亲口对我说的。”

房画鸥慢慢地走至太师椅前,缓缓坐下,他的手在轻轻地叩击着太师椅的扶手,良久良久,不发一言。

正当方雨准备起身告辞之时,房画鸥开口道:“此事还有几个人知道?”

方雨道:“大概只有她师父及宁少侠以及我,现在再加上师父你了。”

房画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本是沉凝如水的脸色这才稍见和缓,他道:“还好此事知者不多。”

方雨诧异地道:“师父你为何如此担忧?”

房画鸥正色地道:“残杀封家二十一口及洪远镖局镖队的人如果听说此事,岂有不设法加害封姑娘,以求斩草除根之理?当年洪远镖局的这支镖队在山西覆没之后,立即元气大伤,但洪远镖局终是北方第一镖局,虽然大部分生力军已经覆没,连总镖头陆净天也惨死贼手,但只要给他们一定的时间,镖局的剩余力量仍然可东山再起!这其中,洪远镖局副总镖头欧阳长绝无论威望、武功、心智,都不在现今南北二十六大局镖总镖头沙千里之下,他完全有能力领导洪远镖局留守镖局的力量!”

方雨道:“但据说后来洪远镖局便不复存在了!”她终是年轻,所以对这些发生在十几年前的事情,只能是道听途说的一些话而已。

房画鸥道:“不错,因为那劫镖杀人者不可能会允许这一隐患存在的,只有洪远镖局的永远消失,他才会放下心来。于是,在洪远镖局的镖队于山西河曲失事之后,镖局总部的剩余力量也在不久之后开始不断地有人被杀害!只要一有人落了单,就立即会遭到毒手!到后来,他们已不敢再走出镖局,饶是如此,镖局的趟子手、镖师仍是不断地丧命于镖局之中,凶手似乎来无影去无踪……”

方雨忍不住插话道:“那最后呢?”

房画鸥道:“死了,全死了!包括几位见势不妙中途溜了的人。其中一个镖师为逃避这场灾祸,悄悄地隐于婺州永康山野之中,结果仍是未能逃过这一劫。最后,不仅洪远镖局从江湖中消失了,连洪远镖局所有的人,都从江湖中消失了。”

他的神情,颇为萧肃。

顿了一顿,他又道:“江湖中传言这事是左扁舟那逆贼做的案子。雨儿,你是如何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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