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金丝杀手
也许,忍术是一种极端的殉道主义,一种旁人无法理喻的精神在支撑着扶桑人去学这种不可理喻的武学。即使在成为真正的忍者之前,绝大多数人会在可怕的训练中死去。
“剑匠”丁当不愿让他的弟子来冒险与这金丝杀手对阵,他几乎断定对方就是来自扶桑国的忍者!
众弟子见自己师父亲自出手,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师父很有信心!
方才被杀的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也是最受众人喜爱的小师弟。“空剑山庄”师兄弟间一向感情笃厚,情同手足。如今自己的师弟在一照面之下,便已惨死刀下,岂不叫他们又惊又怒又恨?
丁凡韵已泣不成声,班景受了伤,恰好可以留下来看护着她,以防对方的人乘机偷袭她。而其他五人,则已一声不响地向蒙面人人群中扑去!但其中十个银丝杀手的刀法亦是极为诡异霸道,五人被他们困住之后,竟是无法冲出,险象环生!
宁勿缺与金丝杀手刚一交手,便几乎吃了大亏!
对方的刀法以横砍纵劈为多,宁勿缺自恃手中之剑是千古绝剑,立即直迎而上,一剑封出!
“当”地一声,对方本是刚猛至极的一刀,在与他的“步光剑”接触前的一刹那,突然卸去了所有的力道,然后便见对方身子如同全然没了筋骨一般,突然一挫,刀与剑一擦即过,根本未曾接实!
而他的身子已如蛇毒般贴地飞进,寒刀如风,向宁勿缺下盘扫过去!
宁勿缺身子陡然拔空!他本是防着对方也会随之而上,所以身子腾空而起时,立即剑尖一沉,向下挥洒出万道光芒,几乎将他的下盘封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这时,他发现他所做的根本毫无意义!因为金丝杀手突然踪迹全无!
宁勿缺大惊失色!便在此刻,他听得一声惨叫,正是“剑匠”丁当座下那个年龄最轻的弟子被杀!
宁勿缺无可避免地必须下落!
但下落之时,对手却不知在什么地方!而高手相搏,任何的疏忽,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宁勿缺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必须在飘落之前想出一种可能防止来自任何一个方向之攻击的方法。
但要做到这一点,是太难太难了!就在那电闪石火的一瞬间,宁勿缺脑际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使得他在心中拿定了一个有可能是极为冒险的主意!
他的全身突然空门大现!现在从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向他发起进攻!他已完全没有防守,似乎只要是会一点武功的人,都可以极为顺利地置他于死地!
他的身上空门太多,以至于他的整个人已成了一种空门。“空”,便是没有!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宁勿缺已与金丝杀手一样,遁身于无形!
其实,这已是武学中的一种“大虚”之境界,但宁勿缺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凭着自己的领悟,加上情形所逼,迫使他在情急之下,使出了这一招!
如果他防守得极为严密,却留下了很小很小的一个破绽,那么他所遭受的,将比现在要厉害得多,金丝杀手不可思议地隐于无形之中,然后于又从无形之中突施杀手,攻向宁勿缺那极小的破绽,宁勿缺仍是会在劫难逃!
此时,宁勿缺身上的破绽太多了!
所以,金丝杀手在发出攻击之时,他的刀法势必会因为可以攻击的目标太多,而有些游移!
而致命的杀着,就在于招式的快捷、果断、狠辣!任何犹豫——哪怕只是不易察觉的极短的一瞬间之犹豫不定,此招已不再是致命的杀着!
正像古时有个神射手,他对人说:“如果百步之外,有一张树叶,我能十发十中,如果百步之外,有十张叶子,我便十发而不能一中!”
就在宁勿缺飘落下来时,金丝杀手突然从一侧出现,他那弯弯的刀挟着凛厉之风,向宁勿缺暴砍过来,其刀之快,似乎要将虚空一切为二!
他的刀本可以切中宁勿缺的咽喉,将宁勿缺的喉管生生切断;他的刀本也可划开宁勿缺的胸膛,使宁勿缺的心跳停止于一瞬……
正因为他可以选择的太多了,他的刀反而有一种潜意识中的无所适从!他的刀砍去的地方,竟是宁勿缺的咽喉与胸膛之间!
这便是宁勿缺绝处逢生的时机!
剑光如幻如梦,又如突然划破夜空的惊电,逼人眼目!本是破绽百出的宁勿缺在这一瞬间,已因为这一剑,似乎便完全换了一个人。
一招“无双剑法”中的“借剑还魂”!
这本就是一招绝处逢生之剑法,此时被此时的宁勿缺发挥得淋漓尽致,登峰造极!
“铮”的一声,宁勿缺的剑封住了对方的刀!不仅如此,剑已在间不容发的那一瞬间,悄然滑过刀锋,然后狠狠地在对方的左手手臂上拉开一道血口子!
可惜,没能将对方的手臂一剑砍下!
一声怪叫,金丝杀手已以一种极为古怪的提纵功夫倒掠而出,身形过处,竟已有一人亡于他的刀下!
这是一个任何时刻都不忘杀人的人!即使是落败而走之时也是如此!
宁勿缺并不想与他对阵,因为宁勿缺更希望能够与“无牵无挂”边左城决一死战!
“无牵无挂”的兵器极为古怪,宁勿缺非但不曾见过,连听都未曾听过!
他的兵器左右手各执一柄,握手处与寻常的短棍没有太大的区别,而在“短棍”的前端,却是三片如同弯弯的飞镰一般之物,竟可绕着棍端飞旋!看上去,飞旋着的飞镰状之物便如同一个闪烁着寒光的光盘!这种兵器名为“惊血神镰”。
飞旋的寒光所到之处,便见血肉横飞!被伤之创口,并不是如一般兵器创口那般平整,而是如同被乱刀砍过一般,血肉模糊稀烂!
显然,这是因为三片飞镰并不是处于同一个平面上的缘故!“无牵无挂”边左城兵器划空而过,因为速度奇快,加上有内家真力贯于兵器上,方使得飞镰急旋如风!并挟诡异刺耳之声,惊心动魄!
已有五六人亡于“无牵无挂”边左城的兵器之上!鲜血的甜腥之气息刺激着“无牵无挂”,这使得他的眼中有一种毒蛇一般的光芒!
挡者披靡!几乎没有人能够在“无牵无挂”边左城手中走过五招!
也许因为对他来说过于容易,因此他并不愿意主动出手。在他心目中,看着别人在奋力厮杀中慢慢死去,才是最大的享受!他欣赏的是杀人的过程,而不是杀人的结果!
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选中了这样的兵器,这不会像剑一般,置对方于死地之后,对方身上只有不显眼的一条血口子,他觉得作为一种兵器,剑太过于“君子”了,只有如他这种兵器一般可以最大限度地在对方身上留下伤口的,才是他所忠爱的兵器!
杀人坊的人,以杀人为业,以杀人为乐,他们的追求,便是将杀人之事,做得尽善尽美,登峰造极。
杀了五六个人之后,他便兴致索然了,因为这几个人的武功无法让他体会到杀人的惊心动魄的感觉,反倒更像是杀掉一只柔顺的绵羊!
这儿本就是“品剑大会”,品的是剑,而不是剑法,所以大多数人的武功并不太高。除了宁勿缺、“空剑山庄”的人外,只有慕容政、大理段圣、银月夫人武功颇为不俗。
而杀人坊这次来的人中,十三个金银丝杀手便足以与他们抗衡!“无牵无挂”边左城已看到两个金丝杀手已有效地困住了“剑匠”丁当,他们神鬼莫测的忍术使“剑匠”丁当那绝世剑法的威力大打折扣。
无论是谁,当他面对的敌人竟然可以如同幽灵般凭空消失时,他的武功都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其实,忍者对敌时,并不是真的遁土而去或化为无形,他们只是巧绝地用了幻眼法,加上诡异之轻身闪掠武功,便造成了他们暂时的消失!而普通的幻眼法,在街头上变戏法的都会使用。
正当“无牵无挂”边左城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时,宁勿缺已弃了金丝杀手,向他这边掠来!
宁勿缺嘶声道:“我要取你的狗命!为方姑娘报仇!”眨眼间,他便已攻出十七剑!剑芒伸缩如电,青莹的光焰仿佛流火掣闪!
“无牵无挂”边左城怪笑一声:“来得好,我倒要见识见识无双老儿的无双剑法究竟有多少斤两!”
怪笑声中,他的身形已如鬼魅过空,翩飞如惊鸿,闪掠之处,已将宁勿缺的十七剑一一化开!边左城冷哼一声:“不过如此而已!你且接我一招试试!”
“惊血神镰”前后突然分离开来,前端急旋而出,分上下两路同时向宁勿缺直削过去,一路切向宁勿缺的咽喉,一路切向宁勿缺的下腹,去势快不可言!
宁勿缺突遇此变,处惊不乱,猛提一口真力,身子突然平平飞起,让过下边的飞镰,然后剑尖一颤,而另一支飞镰撞去!
“铮”的一声,剑尖挑中了飞镰!
但飞镰并未如宁勿缺所想象的那样直飞出去,却突然绕剑翻飞,向自己的左腕迅速靠近!
宁勿缺大惊失色,右手猛地一震,一股无形真力奔袭出去,依附于剑身上的飞镰这才被摆脱。
正自暗松一口气的宁勿缺忽然感到身后又有利器破空而出!蓦然回首,却是另一拨飞镰已急旋倒飞,宁勿缺急忙一扭身,左手挥击着一股罡烈掌风,将飞镰击得一偏,这才堪堪闪过!
便在此时,“无牵无挂”已趁机欺身而进,手中两截短棍交并互出,在即将射落的飞镰上一挑,飞镰竟不可思议地重新与后端化作一体!
面对这样一种随时都有可能突然飞射出来的兵器,宁勿缺不得不处处小心。“无牵无挂”边左城因为兵器之诡异,使得他的攻击力大增。蓦地,宁勿缺突然听得一声闷哼,却是“剑匠”丁当发出的!大惊之下,宁勿缺偏首望去,却见“剑匠”丁当脸色苍白,一脸痛苦,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涔涔而下,他的步伐明显已有些踉跄了,而两个金丝杀手越逼越紧,“剑匠”丁当所处的形势极为不妙!
但他身上却并没有受伤的迹象!
宁勿缺这么一分神,便觉后腰一阵剧痛,“惊血神镰”已切进了他的肌肤!
这可是一种得势不饶人的兵器!
宁勿缺知其利害,若不及时退开,恐怕就要被它生生切作两截了!但他没有设法闪开,因为他知道以“无牵无挂”的身手,要闪开他已经奏效的一击,的确十分不容易!
宁勿缺只是稍稍地侧了一下身子,然后便是“无双剑法”中的“刚愎一剑”!
“刚愎一剑”,百折不回,刚愎自用。
这是一招以杀止杀之剑法!
因为其义无反顾,所以它威力惊人!即使是在身受重创之际,剑仍要一意前行,格杀对手!
“无牵无挂”边左城完全可以在这时候杀了宁勿缺,但他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
也就是说,他也必须死!
但他又怎会情愿与宁勿缺以命换命?宁勿缺本就中了毒,“无牵无挂”现在不杀他,他终还是要死的!
所以,边左城无奈地撤招闪开!
宁勿缺侥幸脱险!但他已伤得不轻,“无牵无挂”的“惊血神镰”将他的后腰切开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血肉模糊成一片,几块碎肉杂乱地挂在那儿!
宁勿缺痛得吸了一口冷气!便在此时,宁勿缺又听得一声痛呼,却是班景为了上前帮助他的师父,已被对方一刀砍中左腿,他立即身不由己地倒跌出去!
“剑匠”丁当形势危急!
而此时,大部分来“空剑山庄”参加“品剑大会”的群豪都已倒在血泊之中,只有慕容政、银月夫人还在苦苦支撑,而大理段圣已重伤倒地,慕容政便守在他的身侧,免得重伤的段圣再遭毒手!
但他又能支撑得了多久?
十个银丝杀手只亡了二个,而“空剑山庄”的弟子中,只有三个人还有战斗力了,这三个人中的班景,因为左腿受了一刀,形势也是极为不妙!
宁勿缺暗暗叫苦,看来今日恐怕难以善罢了。他觉得“空剑山庄”的这场灾祸,是自己带来的,所以他心中极其的内疚,心灵的伤痛与肉体上的创口交织在一起,使宁勿缺的整个人都被愤怒的烈火所炙烤着!
慕容政眼见大理段圣伤口处的血在不断地流着,时间一长,即使没人来杀段圣,他也会因血尽而亡!慕容政虽然不识段圣,但早已听说这位来自大理而喜好武学之人。他从旁人的口中了解了段圣,知道段圣从未卷入过江湖恩怨中,他对中原武林,怀着一种极为单纯的热情、友好!
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死!
慕容政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救出段圣!攻击他的人武功都在他之下,只是因为慕容政不敢离开躺在地上的段圣太远,所以对方总是得以在危险之际逃离开来。
此时,只见慕容政一声清啸,剑势突然大炽,狂风飘雪般卷了出去!
围攻他的三个蒙面人大骇,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慕容政借此机会,脚尖一挑,便以一股巧力将段圣托了起来,左手一抄,就已抓住段圣,反手背于肩上!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未等对方反应过来,慕容政就双足一点,已带着段圣向门口射去!
一个蒙面人迎头暴扎一枪!
慕容政避也不避,宝剑直划而出!
一声尖锐之声响起,他手中的绝世宝剑竟将对方的长枪从头剖到尾!
然后,划开了对方的胸膛!对方在倒下之时,一脸的茫然,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地死去!
又有一把刀从慕容政的身后疾砍过来!这人刀法极为不俗,只要慕容政一还手,他便可以借机困住慕容政!
但慕容政并没有还手,他意识仍是头也不回地向前掠去,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已有一把刀砍向他的身躯!
攻击者算准了慕容政可能反击的方法、速度、部位……但他没有想到慕容政根本就没有反击!
因为慕容政明白只要自己一反击,那么便势必会被耽搁片刻。哪怕是极短的一刻,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带着段圣杀出“洗剑堂”了。
虽然他也知道即使冲出“洗剑堂”,也未必能够逃过对方的追杀,但外面毕竟宽广得多,那么他的机会也会多一些。
所以,他不回也不反击,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掠去。
刀“嘶”地一声,划过了他的后背,带起一抹鲜血!
慕容政心中有一种欣喜之感,因为对方在他身上造成的创伤比他想象的还要小一些,如此一来,他出了“洗剑堂”后脱身的机会又略略多了一些。
这使得他对背上的伤痛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了。
又一个纵身,他终于顺利地穿门而出!
待他身形落下时,他的心凉了!一个劲地向下沉,向下沉!
外面已经有人默默地站着,甚至比屋内的人还要多!慕容政觉得自己便像一个刚刚从狼群中跑出来,又一脚踏进了虎穴的羊!
慕容政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突然一下子无影无踪了。因为,他绝望了,当一个人绝望的时候,他本是有再多的斗志也会因此而消失!
一个人影从一旁闪了出来,慢慢地向他这边走将过来。
当慕容政看清那张脸时,他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即使是大白天撞见了鬼,也不会让他眼中有那么多的惊骇!
那人缓缓地道:“你何必出来呢?很意外,是不是?”
慕容政的喉底发出了低低的声音,就像含着一口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在这个时刻,他突然觉得背上的伤口开始痛了,痛得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慕容政心想:“是不是我已被那一刀划作两半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痛?”
那人低沉地道:“如果你不出来,也许还可以再活几天的。”言罢,他的手一闪,已有一把寒剑在手!然后深深地插进了慕容政的胸口!
慕容政没有闪避,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对方出手之快,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也许,当你的眼中捕捉到第一眼剑光时,那把剑就已经进入了你的身体之中!
甚至,在你还没有明白那是不是剑光时,剑已切断了你的咽喉!
慕容政向后倒去!如同一棵被伐倒的树木一般向后倒去!
在他的意识飘离他的身体之前,他脑中所想的一个问题便是:如果我不出来,怎么可能会多活几天?
的确不可能!难道凭里边的力量,还杀不了他么?即使杀不了,还有屋外的这么多人!
慕容政实在不明白对方所说的话!他没有时间再做更多的思索,便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屋内的人对屋外的事一无所知。
也许,只是“空剑山庄”的人及宁勿缺这一方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剑匠”丁当只有两名弟子活着了,而他自己也已是极其危险!他的脸也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他的剑招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凌厉无匹了!
莫非,是剑毒在他身上发作了?
不错!此时“剑匠”的感觉便是体内有了千万把小小的剑在一下一下地刺着他的每一寸肌肤,然后再刮他的血脉、骨骼……
事实上这种感觉他早就有了,在与两个金丝杀手对敌的初时,他便觉得体内隐隐有不适之感,似乎呼吸总是有些不畅,之后,这种感觉越来越严重,到后来,已不是寻常人所能够支撑的了。他明白一定是“剑毒”发作了!
但“剑匠”丁当明白此时如果他一旦支撑不了,他的弟子及其他人势必会因此而大受影响,可以说他是一块主心骨,是他在支撑着每一个人的斗志!
所以,他以惊人毅力一直坚持到现在。让他不解的是以他现在的情形,两个金丝杀手完全有能力杀了他,但对方却总是放过一个又一个的机会!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对方并不是力不从心,如果他没有中毒,那么他有信心对付这两个武功诡异的杀手,但现在他知道自己的功力已不及平常的一半了,能够坚持这么久,本就已是一个奇迹!
当班景也砰然倒下时,宁勿缺骇然发现现在“洗剑堂”里只有“剑匠”丁当、丁凡韵、银月夫人及自己共四人,还在继续战斗!而其他人都已倒在杀人坊之人的格杀之下!
在班景轰然倒下鲜血标射的那一刹那,“洗剑堂”突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所有的攻击者在这一刻齐齐撤身,似乎他们之间已有了默契!
共同的敌人使宁勿缺、银月夫人、丁凡韵、“剑匠”丁当四人慢慢地拢作一处。银月夫人能支撑到现在自然是因为她的武功高明,而丁凡韵呢?她的剑法虽然来自“剑匠”丁当,但她的功力不深,而且她没有具备一个顶尖剑客所需要的杀气!
宁勿缺低声道:“庄主,你带他们二人设法离开此地,我掩护你们!”
“剑匠”丁当缓缓地道:“不必了。”
宁勿缺道:“试试也无妨!”他一心想赎回自己犯下的过错,言辞颇为恳切!
“剑匠”丁当强力稳住自己的伤痛,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些:“即使冲出去了,仍是不会有什么改变!”
“为什么?”银月夫人失声道。她本来觉得宁勿缺的建议挺好的,没想到“剑匠”丁当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了宁勿缺的建议!
“剑匠”丁当道:“因为,外面一定还有他们的人,否则……否则慕容大侠冲将出去的时候,不会没有人去追赶!”
“无牵无挂”边左城得意地道:“丁老儿毕竟是块老姜。不错,外面还有人,而且比我更不好对付!今天,你们已是必死无疑,除非你们能升天遁地!”
他的身侧,有七个银丝杀手,三个金丝杀手,仅凭这几个人再加上他“无牵无挂”边左城,已足可以对付“剑匠”丁当四人了。
何况,在四周还有十几个蒙面人?
更何况,屋外还有人?无论是否真的如边左城所说,屋外的力量比屋内更强大,反正他们四个已是绝对的凶多吉少!
但边左城并不急于让他的人进攻,双方就这么默默地僵持着。
宁勿缺转念无数,他不明白杀人坊为什么迟迟不进攻。难道到了这种时候,他们还有什么忌惮的吗?
便在此时,“剑匠”丁当忽然走近宁勿缺,以极小的声音道:“叶……不,宁少侠,你愿不愿意帮老夫一个忙?”
宁勿缺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本就有愧于心,此时岂有不答应之理?只是他不明白在这种存亡系于一线的关头,他还能帮“剑匠”丁当什么忙?
边左城冷冷地看着他们,竟也不阻止。
“剑匠”丁当以更小的声音道:“老夫只有一个女儿,平日对她疼爱有加,老夫拜托宁少侠带她离开‘空剑山庄’。”他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但宁勿缺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惊呆了!
难道“剑匠”丁当真的还有脱身之计吗?
宁勿缺心中迷惑不解,有心再问,“剑匠”丁当却已别过脸去,对丁凡韵道:“韵儿,今天是什么日子?”
谁也想不到“剑匠”丁当这时候会突然如此发问,连边左城都不由一呆,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之色。
丁凡韵虽然不明白她爹爹为什么要如此问,但她还是恭声道:“今天是六月初九。”
“剑匠”丁当叹了一口气,缓声道:“三十年了,我们‘空剑山庄’在江湖中立足已有三十年了,没想到今日却要毁于一旦!三十年前的今天,恰好是我进入这座山庄,并将原先的‘琼池山庄’改为‘空剑山庄’的日子。三十年,弹指一挥而过!那时,你娘还没有见过我呢!”
谁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些事,听起来,他倒好像是因为自知已活不过今日,所以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丁凡韵却已听出了蹊跷,她虽然不知道“空剑山庄”具体是哪一天出现的,但她知道一定不会是六月初九,因为她以前不止一次听说“空剑山庄”出现于武林之时是在一个冬天。
而且在她爹爹成为“空剑山庄”庄主之前,她娘便已嫁给她爹爹了!
显然,爹爹不会是记错了,即使日子记错了,也不会将什么时候与娘成亲的这事记错,因为爹对娘感情极深。娘虽然已去世了七年,爹爹却日日惦念着他!
丁凡韵极为灵慧,她立刻明白爹爹如此说,必有用意,所以她也没有纠正爹爹的话。
只听得“剑匠”丁当接着道:“没想到我丁某人英雄一世,最后竟落得家破人亡之境!”喟然长叹,悲怆地道:“紫眉!我没能照顾好韵儿,有何脸面与你相见?”
丁凡韵鼻子一酸,已是清泪涟涟!
“剑匠”丁当又道:“罢罢罢,韵儿,你去将你娘的骨灰盒端来,即使是死,我们三人死后也要呆在一起!”
他的手指着丁凡韵身后的一个高大橱子,橱子上半部分陈放着各种模样的剑,剑的形状千奇百怪,而橱子下半部分则有一扇扇的小木门,木门紧闭着。
丁凡韵知道在橱子下半部分也没有所谓的骨灰盒,她的娘是土葬的,而且她也知道橱子下半部分所陈放的不过是各种各样的剑鞘。
但她相信她父亲既然如此说,就一定有他的用意。于是她便慢慢地向橱子那边走去,“无牵无挂”边左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丁凡韵伸手拉开了木橱的其中一扇门,看了看,然后又关上,接着再拉开另外一扇门……
她不知道她该怎么找,所以只好装做一副正在寻找的样子,但她总不能永远地寻找一件并不存在的东西!
就在这时,“剑匠”丁当突然哼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痛苦之色,他的左手不由自主地向胸口抓去,连身子也因痛苦而佝偻起来。
倏地,“剑匠”丁当左手突然一扬,二枚寒星疾射而出,却不是射向任何人,而是射向“洗剑堂”北侧正中央的墙上所悬挂的一幅仙鹤图!
“当”地一声,竟是金铁交鸣之声!
寒星所射中的恰好是图中两只仙鹤的眼睛!
与此同时,“剑匠”丁当大喝一声:“宁少侠、银月夫人,快走!”
寒星一射中仙鹤之目,便听得一阵机括辄动之声,橱子里边的横竖格层突然齐齐弹开!而且连橱子底部的板也翻开,丁凡韵骇然发现底板翻开之后,下边是一个很深的洞口!
一声冷笑,“无牵无挂”边左城已如一支离弦之箭,向木橱这边疾射过来!
与此同时,其他蒙面人也已齐齐扑出!
宁勿缺被“剑匠”丁当的喊声弄得一怔,但他立即想到“剑匠”丁当曾对他说过的话,再看丁凡韵的神色,立即猜到橱子里有可能存在着一条生路!
所以,他立即对银月夫人道:“快走!”话音甫出,他已身如淡烟,向丁凡韵那边掠去!
他的身法已够快了,但边左城比他先出手,所以略略比他抢先一点。“无牵无挂”左手甫张,便向丁凡韵后肩抓去!
边左城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威胁,他不得不弃了丁凡韵,侧身一让,右手疾挥,“惊血神镰”已疾然攻出!
丁当高声道:“韵儿,还不快下去!”
丁凡韵仍有些犹豫,宁勿缺已从丁当的话中断定橱子里果然有通道可走,他便抽空一推丁凡韵,丁凡韵“啊”地一声,便从橱子底的洞口处滚了下去!
银月夫人见状大喜,身形一晃,便向橱子这边冲过来!
但这时其他人也已赶了过来,齐齐向银月夫人扑去!
“剑匠”丁当长啸一声,身躯电射而出,剑光闪过之处,已有一个蒙面人惨叫如嗥,飞了出去!
似乎他身上已不再有剑毒了,剑招之凌厉霸道,让人触目惊心!
“剑匠”丁当反手一剑,已切断了一名蒙面人的喉咙之后,银月夫人又借机脱身,她不敢怠慢,将身一纵,便向橱子扑去。
一个使鞭之人见状,斜挥一鞭,未能击中银月夫人,但鞭梢却已扫中了银月夫人的衣衫,“嘶”地一声将她的衣衫拉开了一大块!
但银月夫人此时已顾不得这个了,她一拧身,便飞速闪过橱子之中,却因为过于紧张,腰间不知在什么地方狠狠地撞了一下,然后便直坠下去!
宁勿缺道:“庄主,你快下去,我为你挡上一阵!”
“剑匠”丁当高声道:“你先下去,我自有办法离开此地!”
宁勿缺哪里肯信?他断定这一定是“剑匠”丁当为了安慰他才这么说的。宁勿缺心中有极重的负罪感,他怎会自己先走?
相持一阵,对方越围越紧,宁勿缺已无暇抽身了,边左城已将他死死困住!
而三个金丝杀手也已围住了“剑匠”丁当。
如此一来,他们两个人都无法脱身了!
宁勿缺心先是一沉,接着便道:“也罢,今日便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但他突然发现其他的蒙面人已向橱子旁边跑去!宁勿缺不由暗叫不好,只要这些人也跟了下去,那么银月夫人、丁凡韵岂不是仍逃不了毒手?
但他自己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河,难以自保了。
情况极为不妙!
便在此时,蓦闻“剑匠”丁当大吼一声:“一剑功成万骨灰!”
“剑匠”丁当手中之剑立刻突然幻出万千寒芒,几乎弥漫分布于每一寸空间,剑气向迥异的角度穿飞,无数寒星闪烁不定!
似乎,这一剑,已可将空间切成无数碎片!
似乎这一剑已可追及流逝的时光!
这一剑,是凝集了“剑匠”毕生所学,融进了他的灵魂、思想。
这是以生命挥出的一剑!
这不可思议的绝世剑招,使众人的血液在那极短的一瞬间凝固了,心跳也停止了。
然后,便见漫天血光飞起!还有断肢,还有兵器,还有惨呼之声……
一剑之下,倒下者竟有十一人!包括二个银丝杀手,一个金丝杀手,甚至连“无牵无挂”边左城也受了一点轻伤!
剑雨初歇!所有的人都为之呆立!
“剑匠”丁当倏然而立!他的目光如同须得仰视的帝王一般!
在这一瞬间,边左城突然发现“剑匠”实在不应该称作“剑匠”!而应该称作剑王!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惧意升上了他的心间!
不少人的脸色开始变了!
丁当看着宁勿缺,道:“你……答应过我的!”
然后,他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他的生命已融入那一剑之中,所以当他的敌人倒下一大片时,他自己也已受了极重的创伤!
重伤加上剑毒,他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了!
边左城将手一挥,方才还心有惧意的蒙面人再次向两人围杀上来!
丁当看了宁勿缺一眼!
宁勿缺心头一震,他已读懂了丁当的眼神!他突然明白过来,此时他如果真的想以什么方式来赎回他自认的过错的话,那么他就应该是保护好丁凡韵安然离开,而不是在此与对方僵持!
理智一清醒,“剑匠”丁当已不可能生存下去,那么,宁勿缺就应该活于世上,这么多人冤死,宁勿缺不能袖手旁观!
何况,还有方雨姑娘的仇!宁勿缺对自己说:必须活下去!
宁勿缺长身而起,向橱子那边掠去!
“剑匠”丁当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一抹笑容,他也跟着向那边掠将过去!
但他的目的与宁勿缺不一样,宁勿缺是要设法脱身,而他则是为了帮助宁勿缺脱身!
可惜,他伤得太重,已有些力不从心,他眼睁睁地看着宁勿缺在离大橱子只有二尺之遥的地方,再次被“无牵无挂”边左城拦下!
一个蒙面人乘机从橱子里一跃而下!
每下去一个人,丁凡韵与银月夫人便多一份危险!宁勿缺大急,眼见“无牵无挂”边左城的“惊血神镰”又向自己的前胸削来,他竟不闪避,而是剑尖一沉一扬,便是一招“无双剑法”中的“鸠占鹊巢”!
这是反败为胜,败中求胜的一招!但使用这一招时,必须冒很大的风险,如果有丝毫偏差,或出手太快太慢,都会给自己带来致命的后果!
宁勿缺听到了寒刃饮血的声音!
但他自己却并没有感到痛!
也就是说,被伤的是对方!
宁勿缺已无暇去看战果如何,他的身子便如同装了弹簧一般,一剑得手,立即反翻而出!
在他的身子进入橱子的那一刹间,他看到屋外开始有人冲进来了!
然后,他便如同秤砣一般落了下去,耳边风声呼呼,他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便抽出剑来,向一侧划去,就见火花四溅,原来两侧都是石壁。宁勿缺借着宝剑,减缓了下坠之速,大概落下了近十丈深左右,他听到了下边有喘息之声,宁勿缺怕如此下去,会伤了人,便喊了一声:“丁姑娘,让一让!”
手一用力,剑便刺得更深,借这一缓之力,宁勿缺身形一旋,如一只壁虎般贴着石壁轻盈落下!
脚与地面相接触了,宁勿缺才松了一口气。
洞下边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却听得不远处传来银月夫人的声音:“是宁少侠么?”
宁勿缺道:“正是在下,丁姑娘呢?”
这时传了丁凡韵的声音:“我爹呢?”说完,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宁勿缺迟疑了一下,道:“庄主他……随后便会到的,你怎么了?”
丁凡韵道:“落下来的时候把脚扭了,不碍事的。”
宁勿缺道:“银月夫人,你会接骨么?”
银月夫人道:“这丫头,脚扭了也不对我说一声!来,移过来一点。”听口气,她与丁凡韵隔得并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