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间的关系像一个苹果,青涩时酸苦味太多,熟透了就失了水分,最好的感觉就是介于生与熟之间,酸甜适中,既有份亲近又多份距离。而彭惠琴跟周友辉此时的感觉,就是个彻底熟透的苹果,几十年不变的“东西”,几十年不变的“运动”,任双方再努力,白开水泡的白米饭淡到了一块儿。
到了别墅,彭惠琴已经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周伟志见父亲进了门,起了身。周友辉见了笑了笑,拉着儿子入了饭厅。
夜里十一点,周友辉回了卧室,彭惠琴体贴地替他脱掉了外套,问:“今天晚上见你吃得很少,是不是病了?”
周友辉摇了摇头答:“今儿碰到了一个老朋友,一起吃了点东西。”
彭惠琴应了一声,本想着继续追问是哪一个老朋友,可一想离婚证的事情怕是友辉已经知道了,自己临时去了董事会,也让他面子上过不去,这事还是缓一缓再提。于是她笑了笑,体贴地答:“这样要注意身体才行了,年纪大了,该保养的,就得保养了。”
周友辉听着点了点头,穿上了睡衣去了卫生间。半个小时后,他走了出来,发现彭惠琴靠在床上,正专心地看着书,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等自己。
周友辉走了上去,掀开了被子。彭惠琴立刻放下了书凑了上来,手环在了周友辉的腰上,头枕在了他的胸膛:“你啊,平日里没见你怎么锻炼啊,可身材就保持得这么好。人人都说男人到了中年就会秃顶发福的,你倒是好了,一件没捞着。”
说完,她伸手轻轻叩着周友辉的胸膛。
周友辉笑了笑答:“你啊,这口气倒像是希望我秃顶发福了。我要是这般了,你会不会就让我这个老公光荣下岗了。”
彭惠琴听了啐了一口:“都这把年纪了,还老不正经。现在都已经老夫老妻了,说实在的,当年我跟你结婚,指望的就是一辈子的事。你想下岗,我还不依呢!”
说完,她的指尖慢慢地摸索滑动,往下游走……
两人结婚二十多年,彭惠琴如此主动还是第一次,这倒是让周友辉有些不自在了,喉咙有些痒,忍不住就轻咳了声,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夫妻间的关系像一个苹果,青涩时酸苦味太多,熟透了就失了水分,干巴巴的没有情趣。最好的感觉就是介于生与熟之间,酸甜适中,就有份亲近又多份距离。而彭惠琴跟周友辉此时的感觉,就是个彻底熟透的苹果,几十年不变的“东西”,几十年不变的“运动”,任双方再努力,白开水泡的白米饭淡到了一块。
彭惠琴的手在周友辉下身游走。从来都是周友辉来取悦她,而这反过来的第一次已经做得够好,轻轻地抚摸,温热的皮肤相互摩擦,周友辉的欲望在她的手下很快膨胀,让她的自信心得到了满足,抬了头,妩媚地看了周友辉一眼。
周友辉笑了笑,成熟的女人,时间沉淀下来的是永远学不会的韵味。彭惠琴很懂得积累,并把这种积累在关键的时候展现给了周友辉。
周友辉吻了上去,浓烈的香水味,熏得他睁不开眼睛。吻后的唇上留下了油腻腻的油彩味道,周友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刚刚被挑逗起来的欲望突然间打了退堂鼓。他吸了一口气,一手揽住了彭惠琴的腰,驰骋了两下。兴奋的中枢神经带动了彭惠琴发出了高亢的喊声。就在那一刻,周友辉闭上了眼睛,如大海般广袤的脑海里此时出现了一处悬崖,熟悉得就像是那曾经在雨中矗立了许久的地方,前面是一个背影,而此时漆黑的一片,周友辉望着天,天空不仅没有月亮,连一颗星也见不着,黑如墨汁。
这样一出神,欲望有些软。彭惠琴似乎也感觉到体内的东西正在慢慢变小变软。她发出了不满意的轻哼,不停扭动着腰。
周友辉睁开了眼,眼睛上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纸,迷茫中,身下这个人闭着的眼睛正在慢慢睁开。
同样的温热,欲望没有变化,依旧在慢慢变软。他摸索着从床头拿起了手机,颤抖的拇指拨动着键盘,照片调了出来。她的背影,他直直望着这手机的屏幕,口中发出了自语……
周友辉的手握着手机,此时耳边传来了彭惠琴很久没有的兴奋的呻吟声,她也到了。而那一刻来临前,破堤而出的“洪水”连同一股悲凉侵蚀了他的全身,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于是他闭了眼,黑暗袭来,还是那处悬崖,还是同样黑暗的四周,他抬起了头望着天,长长一声吼叫,那一刹夜空中一个闪耀的北极星亮了起来。
事后,彭慧琴满意地趴在他的胸膛问:“我刚刚好像听见你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可听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
周友辉疲倦地将彭慧琴揽入怀里,笑着说:“男人那时候能说什么都是些荤话,听了怕你往心里去了,还是不听见好。只要你满意了,比什么都好。”
彭惠琴听了,幸福地笑了笑,缩进了他的怀里。
全世界只有周友辉一人心里明白,那一刻他喃喃自语的只有三个字——“杨小三”,不仅如此,他终于明白,不管对错,不管缘由,不管该或者不该,她已经无可救药地走入了自己的心里。
别了周友辉后,杨小三开着车绕着A市的环城路,到了油箱快见底了,才将车开回了自己的家。开了门,将全家包括储藏室的壁灯都全部拧开,然后呆坐在了沙发上。周友辉的神态动作像是病毒般侵蚀了自己身体。
杨小三抓起了手机,拨通了张敏的电话。
张敏躺在沙发上接起了电话:“舍得跟我打电话了?想跟我说些什么?”
“你说,如果想要忘记一些东西,该如何办才好?”杨小三问,“我今儿才发现,有些东西真的像电脑病毒一样进了你的脑子,怎么去也去不掉。”
张敏一听,撇了下嘴,答:“那样的破男人,值得你这么对他么?找个更好的,一巴掌不仅能把他从你身体里拍出去不说,而且还可以拍到八百里外,永世不超生。”
“如果不是说他呢?”杨小三问。
“难不成真的是那个叫周友辉的?”张敏问。
杨小三低头,停顿了一下,说了个谎:“不是。”
“不是男人,什么事能入你脑袋,还能变种成病毒的?”张敏摇了摇头,“我不信了。”
“我问你事的,你怎么反过来问我了?”杨小三不悦地说。
张敏听了笑了,答:“那简单啊,格式化硬盘就来了。哪天想要格式化了,记得来L市找我,保证你满意。”
杨小三听了,猜她也没什么招,于是叹了一声,自己心里一冲动打了电话,说完一通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问:“你跟宋林昆怎样了?”
“怎样?”张敏答,“我今天把他赶到客厅睡了。”
“还没有好?”杨小三说,“你啊,你当婚姻是发射火箭啊,一级准备,二级准备……折腾多久才够?”
“我这一级准备二级准备才是正常的,你这一声不吭就把火箭发射的才算不正常了。”张敏说,“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啊,放下心里的担子吧,我发动我广大的人脉关系,改天帮你寻个好的。”
杨小三一听,懒散地应了声说:“行啊,有家有室的最好。最好的境界就是别人帮我养男人,我只需要消费男人就够了。”
“你……”张敏面对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无语。
夜里,丁聪回了娇娇的家。毛琼芳又张罗了一桌子菜。丁聪刚落了座,周娇娇就提起了结婚的事。毛琼芳听了,低头仔细地想了想,转头问丁聪:“五一节还有两个多月,现在安排也还来得及,房子的事情怎样了?”
丁聪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周娇娇已经接过了话题:“早准备好了,丁聪学校分的房,六十多平方米的两居室。”
丁聪听了抬头,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周娇娇。周娇娇见了,伸手在桌下狠狠掐了下丁聪的大腿。
毛琼芳点了点头继续问:“亲家那边有没有什么意见?我就这一个女儿,只要女儿过得好,我也就不图什么了,而且我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彩礼什么的就不用了。”
没想到毛琼芳竟然如此通情达理,丁聪赶忙点了点头。
“那就下星期抽个空,双方的二老见个面吧。”毛琼芳做了决定。
“妈,他父母都在乡下来一趟也不容易。过些日子再说,好么?”周娇娇答。
毛琼芳点了点头,说:“你爸那边怎么也得去说一声,别的事我都顺着你了,可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通知他一声。”
周娇娇一听,立刻多云转雨,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把坐一旁的丁聪吓得一哆嗦,以为是自己刚说错了什么话,赶忙站了起来。
周娇娇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母亲说:“有他没我,我一辈子都不承认这个爸。”
毛琼芳听了叹了一声。丁聪看了看毛琼芳,再转头看了看正气头上的周娇娇,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忙打了圆场:“娇娇,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慢慢说。”
周娇娇赌气离了饭桌,丁聪跟了上去,体贴地替她揉着肩。毛琼芳也放下了碗筷,慢慢走了过来,坐在了周娇娇的身边,半晌叹了一声,似乎有话要讲,却因为碍着丁聪在场,而没有说出口。
丁聪见了,知趣地说:“你们聊吧,妈,刚听您说熬了一锅汤,我去盛一碗。”
毛琼芳说:“娇娇,他怎么说也是你的爸。况且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妈都已经不在意了,只希望你能够过得好,上一辈的事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其实他对我们已经很好了,他给你找了那么好的工作,你偏偏不愿意,非去商场里卖什么手机……他跟我说起过,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他跟你联系过?说过多少次了,别跟那个人渣联系了,你就是不听。”周娇娇将手挽在了胸前:“反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妈心软,但是我不会,永远不会……”
春日的阳光透过浅紫色的窗帘照了进来,浅紫色是丁聪最喜欢的颜色,窗帘是结婚那年两人一起选的,一直选了整整一条街才选到了满意的。温暖的阳光经过紫色后变成淡淡的玫瑰花色,杨小三睁开了眼,看着落在被子上的光芒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六十平方米的房子,几年的耕耘,当年播种下的爱情,已经酝酿成浓烈的记忆,但短短的一个月却已物是人非。
每当看见这些承载记忆的东西,杨小三不免总会想到丁聪。每每想到心中像多了几根刺,一阵阵地刺痛。而每到这时,杨小三又总会不知觉地想到了周友辉,那是一贴罂粟做成的镇痛剂,药到病除,痛没有了,却多了一丝淡淡的愁。
到了公司,迟到了两分钟。杨小三悄悄溜进了办公室,还好,黄世仁没来“巡房”。杨小三松了口气,刚一坐下,柳青松就凑了过来,递了一叠的资料给她:“黄经理刚拿来的,让我们看看,下午就出发。”
“她来过?”杨小三一脸紧张,“有没有说其他的?”
柳青松摇了摇头。
素来都睚眦必报的黄世仁竟然没有抓住这个迟到的机会狠狠扣自己,杨小三不解,但翻开资料后,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A市下属的一个贫困山区,坐车也得八个小时才能到的地方,任谁都不会去,这种一般都是在男人中间以抓阄方式产生结果的事,竟然直接落在了杨小三一个女人的身上。看来,黄世仁气得不轻,直接给杨小三判了“重刑”。
柳青松初来乍到,并不知深浅,以为是一次表现的机会,凑了上来,一脸激动地问:“老大,什么时候出发?”
杨小三深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声答:“幸好落水前还能把你给拽下来了,起码有个垫背的了。那就把资料准备下,十点我们就出发。”
柳青松听了杨小三的话,也猜到这事好像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本想着多问几句,又怕问烦了杨小三,自己没什么好果子吃,于是点了点头,缩回了自己的格子。
十点钟,杨小三申请了一辆越野车出发了。临行前两人回家收拾了些简单的衣物。一入山,最快也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出门前,杨小三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家,不知道怎的,竟多了份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关上了铁门。
S省的西面是横断山脉,自然保护区,山清水秀,同样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蛮荒之地。南面是江水冲刷的平原,土地肥沃,同样也是商家必争的枢纽地。两个地方的差距不仅仅是海拔,更多的是经济文化的差异。
从A市出发一路入山,海拔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稀薄,人烟也越来越稀少。开车的师傅姓李,是巨人公司聘请的,因为经验丰富,所以每次入山都是由他来开车。今年见入山的竟然有一个一脸柔弱的女人,他也有些吃惊,入山后,有些疑惑地问:“往里走,海拔可能会上四千米,我开这么多年的车了,还第一次见公司派女人去,你确信没什么高原反应?”
李师傅这么一问,连杨小三心里也有些打鼓了。她从未挑战过四千米的海拔高度,可现在是逼上梁山了,没什么退路。若是现在打了退堂鼓,不用想也能猜到回去后黄世仁肯定手起刀落,一点不心软地辞退自己,于是答:“真有高原反应,你们就把我就地丢了。弄个因公壮烈了,还能给我妈留笔钱。”
李师傅一听,一愣,心里更不踏实了,于是问:“我是不是听错了,你们确定你们是去山里办事的,不是去山里面自杀的?”
柳青松赶忙从后排探了个脑袋出来说:“我们老大说笑的,我们当然是去山里办事的。再说,老大有事了,还有我在,保准照顾着她不会出什么事的。”
师傅听了,想了想,说:“我看你们两个都是第一次入山,所以保险一点,到下一个县买点氧气带上,怕有个万一。”
柳青松点了点头:“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此时周友辉坐在顶楼的办公室里,阳光明媚。他起了身,站在了落地玻璃窗旁,斜靠在红木的栏杆上,一手拿着一个水晶的玻璃烟灰缸,一手点了支烟。对于男人来说,烟真的是很好的一个道具,可以掩盖很多东西。
烟很快抽完了,周友辉又点了一支,直到玻璃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屁股,他才放下了烟,拿了手机翻出了照片仔细删除。手机里的东西,一个DEL键很容易就这么清除了,可在他自己脑海里的东西,再多努力也是徒劳。而现在,他确定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隐藏,消除一切可以作为“呈堂供证”的东西。
今天是周五,下午丁聪没有课,他特地提早下班去了菜市场,买了只乳鸽给周娇娇补身体。二十块一只的鸽子,丁聪费了好大的决心一口气买了两只,拎着往家走。走到家门口,周娇娇开门走了出来,拉着他就往外走。
“什么事这么急?”丁聪问,“需要跑腿的事告诉我,你现在都两个多月了,医生说少走动些好。”
周娇娇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着丁聪说:“那正好了,一起去收房子。”
“收房子?”丁聪听周娇娇这么一说,就像落进了冰窟窿,站在原地,有些窝囊地低着头,像是出轨的丈夫被妻子抓了个现行,正受着批斗一般。
“看你那孬样!”周娇娇伸手揪起了丁聪的耳朵,“房子是你的就该收回来,你要是不去,就是心里面还有她。那就趁着我们还没有结婚,这事就先说清楚了:要么就回去找她,要么你就去把那房子要回来。”
丁聪听了,叹了一声:“行行行,听你的,但我先跟她打个电话联系下行么?”
周娇娇听了,点了点头。
丁聪拎着塑料口袋就想往家里走,却被周娇娇一把抓住:“走什么走,要打就现在打。你别想着这事给拖过去了。这周末我就得住进去了,你那十多平方米的单身公寓,我已经受够了。丁聪你可听好了,我不舒服,你儿子也不舒服。”
丁聪一听,又矮了一截,他摸出了手机,打开了联系人名单,按着那个从“老婆”修改成“杨小三”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电话通了,提示不在服务区,丁聪松了口气,把手机递到了周娇娇的耳朵边。
“打家里的。”周娇娇下了命令。
丁聪赶忙又拨了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听。这下周娇娇才放弃了决定,说:“那晚上再试试,房产证什么的都已经拿回来了,白纸黑字你的名字,又是婚前财产,连婚姻法都保护咱,我就不信她能抵赖不成?”
丁聪听着,咬着发白的唇,一声不吭走进了屋子,从袋子里拿出了已经扒光毛的鸽子,默默清洗起来。
山里出产铁矿,加之最近几年的水电开发,路上长年跑的都是些重车,路面压得破败,坑坑洼洼积水很多,海拔上了三千米后天空开始飘雪,能见度很低,地上又起了暗冰。师傅很谨慎,杨小三坐在驾驶座上,睡得迷糊。
车转过了一个大弯,杨小三惊醒了,看到了窗外,发出了一阵惊叹。车窗外,满山的松树枝头正压着积雪,玉树琼枝、银装素裹,倒是跟A市的春意盎然有了鲜明的对比。杨小三很少看到积雪,看得入迷。
看了半天,杨小三转过了头,见柳青松正横躺在车后睡得迷糊,于是伸手拍了下他的大腿说:“起来了,这么美的景色,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拍了半天,柳青松总算是动了动,他伸出了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不知道怎么,我的耳朵里就像有人在一旁敲鼓一般,难受得要死。”
柳青松这么一说,师傅接了话:“怕是你有一些轻微的高原反应了。现在刚好三千米,再过去要翻蒙山,最高有四千米的海拔,你受得了不?”
柳青松听了,刚夸下海口怕失了面子,于是努力打起了精神说:“没事,没问题的。四千米,五千米都没问题。”
杨小三看了看他的脸色,说:“你当发工资啊,四千五千都没问题。你自己掂量着,不行记得提早说。师傅,大概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到H县?”
师傅摇了摇头:“今天的天气不好说,搞不好要在山里过夜了。这一路的路况很差,跑了五个多小时了,连一半的路程都没跑到。我刚算了下时间,如果路况一直这样,顶多能开到蒙山的山脚,那里有个小镇,住宿条件虽然不好,但是勉强还可以歇脚。但是海拔也不低,差不多也有三千多米,夜里的氧气更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
柳青松听了,坐了起来拍了拍胸脯,努力装着没事说:“你就放心了,大学好歹我一千米长跑还是达标了的。”
说完,他张大了嘴,喘起了粗气。
周伟志虽然明面上说是营销二部的一个普通员工,但是享受的待遇比黄世仁还要高上几分。黄世仁为此特地将以前十多个平方米的资料室清理了出来,搬了过去,把自己的办公室给了周伟志。周伟志见了虽觉得不妥,但回头一想,跟一大帮子人待一个大间像坐牢房一般,养尊处优惯的他实在有些接受不了,所以面对黄世仁的恭维,也就欣然接受了。
所以才没几天,营销二部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太子爷,好比一件瓷器,中看不中用的。从上到下没一个人敢安排太子爷做事的。而且,当杨小三让太子爷抱了一叠资料被处“极刑”发配边疆干活,而最终受到打击这一活生生的例子后,更没有人敢踏入太子爷的“寝宫”半步了。
周伟志待在二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里,很无聊,上了会儿网,看了会儿书,闲得发霉了,于是起身走出办公室透透气。
一出门,正好撞见了从黄世仁办公室走出来的刘海燕,这么一撞,刘海燕手里的资料“啪”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周伟志见了,赶忙弯腰去捡。刘海燕一见,也顾不得淑女矜持,尖声大叫一声:“别动!”
这么一叫,倒是把周伟志吓了一跳,抬头看着刘海燕。
刘海燕惶恐地蹲了下来捡起了资料,说:“对不起,对不起。这点小事怎么能麻烦您?”
周伟志一愣,觉得往日想法寻着机会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刘海燕竟然像变了人一般,正想着,见她已经抱着资料走远了。于是他跟着刘海燕进了大间,前脚刚踏进去,大间里就像老鼠窝里来了只猫一般,立刻安静了。
周伟志走了一圈,竟没一个人搭理。直到他看到了杨小三的位置是空的,于是转头问了刘海燕:“杨小三呢?”
刘海燕正忙着整理资料,听太子爷这么一问,赶忙停了手里的工作,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说:“托您的福,去H县出差了。”
周伟志听了,知道话里有话,也没有多问便出了大间。
下午六点下班时,因为自己的车进了修理厂,周伟志搭父亲的车回家。这让周友辉一门心思打算去半山别墅喝茶的事给废了。
周友辉叹了一声,拿了外套走出了办公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都有约束自己的法则。记得二十多年前,在工厂里做第一线的技术工人时,车间主任对周友辉说过,想要活的率性,就得往高处走,高了,你说的话就是法则。而如今事实证明,越高约束自己的法则越多。反而在最底层无欲则刚,所谓的率性才会复活。想到这里,周友辉竟有些惦记着那段日子了。
周友辉下了电梯,走到车前,周伟志已经站在了车旁,于是按了下开关。周伟志径直地坐在了副座。车行了十多分钟,见周伟志一直没有说话,周友辉于是问:“今天怎么了?工作上遇到不顺了?”
周伟志听了,想了想问:“也不是,爸,我想问问H县在哪儿?”
“H县啊。”周友辉开着车说,“S省最穷的县,横断山脉上,县城的海拔不高,只有两千多米,可去那里只有一条省道,还得翻一座四千多米的蒙山,交通不便,除了些爱好摄影的人愿意去外,一般人都不会去。而且一般都是七八月份去,那里一年也只有这两个月没有积雪,风景也很好。”
“这个季节去那里会怎样?”周伟志问。
“这个季节啊?”周友辉答,“我也没去过,不过应该是零下十多度吧,肯定是积雪一尺多厚,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们公司在那里面有项目?”周伟志问。
周友辉点了点头:“别看H县又穷又偏的,却有两个宝。一个是水电资源,一个就是矿产。我们在那里面有个控股的炼钢厂,铁矿石直接用那里便宜的电变成钢材。前些年我就瞄准了这个市场,很早就进去了。所以,巨人已经拥有了H县百分之七十的钢材产量。”
周伟志点了点头。
“不错啊,看来你是在用心学。这才去营销部几天就看出个门道来,抓到了关键。”周友辉笑了笑说,“爸可是等着你接班了,现在看来日子是不久了。”
周伟志听着,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山里的天黑得很早,不到六点已经暗得如半夜。李师傅松了口气,指了指远处有几盏昏黄的灯光的地方,对杨小三说:“运气不错,总算是天黑前到了,不然的话只能把车停山上过夜了,这段时间路上有暗冰,再牛的师傅也不敢开夜车啊。”
杨小三点了点头,看着远处只有几盏灯火的地方,问:“这就是你说的小镇,就几盏灯,能有多大啊?”
李师傅听了,笑了笑有些得意地说:“你以为是A市周围小镇的规模啊?就算是H县,也没有A市周围的镇大。明天你去了H县城就明白了,一条街就一个宾馆,三家企业,除了开矿的那家外,就是我们公司开的。”
正说着,车进了小镇。果然小得够精致的,就沿着公路两旁建了一家旅馆,一家餐馆还有几间破败的小屋子。此时所有停车的空地已停满了各类的重车,李师傅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个小缝隙,见缝插针地停了进去。停了车,李师傅回头对杨小三说:“我先去办住宿,看着停车的样,怕是房间都不够。”
杨小三回了头,拍了拍躺在车后的柳青松。拍了半天,人总算是醒了,有气无力地问:“到了H县了?”
“早着呢,才走了一半的路。今天就在镇上过了,赶紧起来吃点东西,明早再上路。”杨小三答。
柳青松一听只到了一半,差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就晕过去。杨小三推开了车门,一阵凉风灌了进来,像带了刺一般,脸颊发疼。她赶忙拿了羽绒服穿上,用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见柳青松正摇摇晃晃从车上走下来,细胳膊细腿的,浑身打颤。借着小店透出的灯光,杨小三见他本来就白净的脸上此时白得发青,与僵尸没两样,于是问:“怎样?还受得了吗?”
柳青松一听,连勉强打脸充胖子的力气都没了,有气无力地说:“胸口有些疼。”
“刚才谁还逞英雄。”杨小三听了摇了摇头答,又上车翻出了氧气袋递给他:“吸上。”
柳青松知道理亏,也不敢说话,默默地接了氧气袋。
此时李师傅走了回来,手里拿了一个号牌说:“我就知道晚了,好不容易才高价抢了一个单间,我们男人就睡车里了,单间给你。”
杨小三接过来看了看说:“算了,还是给他好了。你看他这样子,再在车上睡一晚,明天还能喘气么?你把他扶房间里去吧。”
李师傅上前将柳青松扶住,走了几步,柳青松一脸尴尬,回了头对着杨小三说:“还是我睡车上,你一个女人,怎么办?”
“死不了。”杨小三白了他一眼,“但是我知道,你如果不去房间里就死了,自己选。”
柳青松点了点头,跟着李师傅一起往房里走。李师傅一路走一路笑着问:“大学刚毕业吧?”
柳青松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答话了,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李师傅继续说:“你们这些八零后的大学生怕是没吃过这种苦吧。”
柳青松又点了点头。
“是那丫头带你的吧。泼辣不说,说话也带刀带刺。”李师傅下了判断,“像你这么个男子汉被她这么呼来喝去的,肯定心里头憋屈。”
柳青松听了却笑了笑,想着平日里骂到他狗血喷头的杨小三,此时却没眨眼地将房间让给了他,心中多了些温情,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就像他已故的母亲。他的母亲在他十二岁那年车祸去世了,父亲不到半年又娶了一个,从那时开始,他就缺失了那种能把关心藏在打骂之后、却又能如暖流入自己心坎的爱。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看着站在寒风中捂着手跺着脚的杨小三,笑了笑说:“李师傅,你不了解她,她只是嘴上厉害。”
剩下的半句,柳青松没有说,“其实,她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心……”
十多分钟后,李师傅从小旅馆走了出来。杨小三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中午进山前路边吃过的面,早饿了,于是问:“他怎样?”
“看样子够呛,进门倒床就睡了。”李师傅看了看杨小三,说:“要不你睡车上,我一个男人,常年跑长途的,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就行了。”
杨小三听了,答:“明天翻蒙山,我俩的命都在您手里,您还睡车上吧。您就当我是为了自己的命着想。李师傅也饿了吧,只有一个餐馆,先祭下五脏庙吧。”
说完,不等李师傅点头,就往镇上唯一的餐馆走去。
此时正是餐馆热闹的时候,一路行车疲惫的司机们正三三两两坐在店里,要两盘花生米、二两老白干聊得热闹。杨小三到的时候,狭窄的屋里连个角落都没有。店老板拎了两把椅子出来,放在路边,杨小三搓着手坐了下来。
几分钟后,店老板搬来了一个火炉。杨小三冻僵的手立刻就凑了上去:“老,老板,有什么……吃的。”
杨小三开口说话时,才发现嘴已经冻得发麻。
老板递了一个菜单过来,杨小三看看全是些肉类、罐头类,还贵得离谱,用在A市买两斤肉的价钱点了一碗素面。李师傅见杨小三点的素面,也不好意思点其他的。
老板拿着菜单走了,杨小三坐在路边的条凳上,手围着火炉。此时雪已经停了,冰凉的山风却刮得更烈了。杨小三伸手拢了拢帽子抬眼望着天,墨一般的夜,什么也见不着,屋内吵闹的行酒令传了过来,李师傅碰到了熟人进了屋子,杨小三坐在原地,好像掉进了深坑一般,越发孤寂了。她心中叹了一声,摸了手机低头一看,半格信号也没有,宣判她已经被现代文明隔离了。
丁聪走出了浴室,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向周娇娇走了过来。此时,周娇娇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电视。见丁聪走了出来,于是拿起手机丢进了他的怀里。
丁聪低头看了看手机,跟一只流浪狗般眼巴巴地看着周娇娇。周娇娇一见,不耐烦地答:“看我做什么,打啊。”
丁聪犹豫了几分钟,总算拨通了杨小三的电话,对方提示依旧不在服务区。丁聪竟然松了口气,颤悠悠地将手机递到周娇娇的耳朵边。
周娇娇拿起瓜子继续嗑起来,不到五分钟她做了决定:“明天周末,一早我们直接过去,就算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再说了,我们只是要这庙,和尚跑了正好。”
丁聪一听,心里不是滋味儿,原来这世界上的女人有很多种,差别竟如此之大。丁聪的第一个女人就是杨小三,从她的身上,丁聪否决了书上关于女人善变的结论。直到一次偶然邂逅认识了周娇娇,才知道就像中国制造一样,光鲜的外表后还有如此大相径庭的性格。
书房里,周友辉泡了壶碧潭飘雪。他喜欢的茶其中一种就是碧潭飘雪,有淡淡清香的茉莉味。那天为了杨小三,特地选了有浓烈玫瑰香味的铁观音,那是周友辉第一次喝这么浓烈的茶,唇齿芬芳之中望着她,就像那精致的茶点,下酒的小菜。
一壶茶,周友辉一个人一直喝到了十点多,忘记了身在家中,像在脑海里放一部自产自销的老电影,电影的主角是她,配角是自己。他拿起了手机翻出了杨小三的电话,正想着打过去,书房的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周友辉放下了手机,说了一声。
门开了,彭惠琴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身边轻声问:“今儿怎么喝了这么久。”
周友辉听了答:“公司的事细细琢磨琢磨,不觉就想了这么久了。呀,这都快十一点了,还好,你来提醒我时间,不然指不定想多久了。”
彭惠琴宠溺地笑了笑,说:“你啊,几十年就这样了,一想起了工作没完没了的。”
周友辉笑了笑,挽起了彭惠琴的手走出了书房。
高海拔的开水只能烧到八十多度,煮出来的面都是夹生的。杨小三吃了几口,除了咸味找不到任何味道,为了肚子勉强吃完。
天冻得厉害,杨小三看着李师傅已经融入了司机的团队,于是起身去了柜台付账,此时突然想起了房间里的柳青松,他将近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于是问老板:“你这里有没有卖什么稀粥之类的?”
老板摇了摇头说:“你也看到了,今天路况不好,这么小块地,来了这么多车,都停这里过夜,别说粥,连饭早就已经卖完了。”
杨小三低头想着买点什么好时,一眼看到了路边刚才自己围坐的火炉,于是转身回来,问老板:“那你这里总有米吧,给我个小锅,我自己熬一点,到时候钱算给你就是了。”
老板在厨房里找了一口小锅,又去仓库里抓几把糙米丢进了锅里,递给了杨小三。杨小三低头看了看,一半的米粒一半的沙子,泛着浅黄色,她摇了摇头拿着进了厨房。山里的冰水,指尖刚碰到刺骨的冷就窜上了大脑。于是一咬牙,整个手泡进了水里,等洗完后,手已经冻得跟五根红萝卜一般了。
杨小三端着往火炉上一放,搓着通红的手坐了下来,一边暖手,一边拿了木勺熬着粥。
深夜的大山冷风呼啸,道路两边已凝结了厚厚的暗冰,温度降到了零下。杨小三跺着脚,恨不得整个人把火炉抱起来。高海拔加之低温,一锅粥熬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依旧米粒是米粒水是水。杨小三叹了一声,也不死心,依旧在寒风中守着个火炉。
夜里十一点钟,李师傅从温暖的屋里走了出来,喝了两杯后身体暖了起来,见杨小三还坐在屋外,忙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赶紧去屋里暖暖吧。现在人也散了不少,有空地了。”
杨小三睁开了疲惫的眼睛,看了看李师傅通红的脸颊,闻了闻浓烈的酒味,说:“李师傅,你这酒喝的,明天有问题么?”
“我啊,都习惯了。不打紧,倒是你。”李师傅看了看杨小三,“唇都冻成青色了。”
杨小三笑了笑,揭开锅,一锅稀粥,终于在她持之以恒三个小时的努力下熬成了。米粒的香味在这个环境里变得尤为诱人。杨小三拿了旁边放着的一次性饭盒装了一碗,递给李师傅:“李师傅,趁热麻烦你拿给柳青松,他不能不吃一点儿东西。”
李师傅一愣:“你在这天寒地冻地待了三个小时,就为他熬粥?”
杨小三明知道李师傅的话并没有说错,可她嘴上却没有承认,而是装着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面太难吃了,只好自己动手熬了。熬多了点,你就带点给他。病人为大,我带他出来了,有个好歹不被他家人活剥了?小年轻刚参加工作什么都不懂,所以总得照顾着他。”
李师傅听了也不反驳,心领神会地笑了笑,端起了饭盒就往小旅馆去了。
望着李师傅的背影,杨小三轻笑了一声,准备起身,这才发现整个腿已经不是自己的,她低下头用被火炉捂热的双手揉着双腿,揉着揉着就想起温暖的被窝,自己睡觉的臭毛病,一条腿搭在丁聪的身上……这么一想心里一阵酸苦,越发用力地揉自己的双腿了。
李师傅敲了好几次小旅馆的木门,柳青松终于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声。李师傅推门走了进来,见他正躺在床上,张大嘴喘着气,于是一脸的担忧问:“怎样?不行的话,明早就下山。”
“没……没事,男子汉若是这点苦都受不了,一定……会被她笑话了。”柳青松答。
“你这么怕她啊?”李师傅笑一笑答,“看你见她跟老鼠见了猫,怕得命都不要了?”
“不跟你说这些,我……我们有代沟。这个是尊严问题。”柳青松一本正经地回答。
“是啊。”李师傅答,“老了,很多事情是不理解了。吃吧,她特意替你熬的。三个多小时守雪地里,我家那口子,结婚都二十多年了,我都不能肯定她会这样替我熬粥的。”
说完,李师傅起了身,推门走了出去。
柳青松捧着温热的饭盒吃了起来。一碗没有加入任何的调味料的白粥,是他二十多年人生中吃到最美味的东西。
一碗热粥落了肚,身体暖了些,柳青松看着窗外。昏黄的灯下墨色夜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他抓了外套撑着下了床,站起来的一刻,胸口的那块石头突然又沉了几分,几个踉跄,他又跌回了床上,大口喘气。
几分钟后,柳青松总算喘过气来,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翻出了杨小三的号码,这才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柳青松一怒,将手机扔在了床上。
揉了十多分钟,杨小三的腿终于缓过了劲,刚起身,见李师傅走了过来,于是问:“送到了没?”
李师傅点了点头。
“他怎样?”杨小三问。
“反应不小,可那小子还死撑着。”李师傅笑了笑,“怕你来着。”
杨小三一听,笑了,答:“没办法,天底下最凶的就是母老虎了。明天看情况吧,如果不行了,就不死撑了,打道回府。”
李师傅听了点了点头:“对了,住的事我刚才已经解决了,我去几个老朋友那边挤挤,你睡车上吧。记得不能开空调,这一路过去要翻过蒙山才有加油站,如果山顶上没了油,那可就惨了。”
杨小三结了账,上了车,在后座躺了下来。三菱的越野车,杨小三一米六的身高只能蜷缩起来侧身躺在座位上,脱下来的短款羽绒服盖住胸口就盖不了脚丫子,雪地里冷风溜进来冻得瑟瑟发抖,一直到了凌晨三点多才迷糊睡去。
一早,A市依旧是阳光明媚。周伟志从梦中醒来,伸了伸懒腰,周末的早晨多了一份慵懒一份恬静。周伟志穿着悠闲服下了楼。早晨的阳光下,周友辉拿着份报纸坐在阳光花房的藤椅上读着早报。
“妈呢?”周伟志问。
周友辉答:“出门去了,她们一帮子老太太们的事,可比我们还要忙碌的。”
周伟志点了点头,说:“我也要出门一趟,车行通知今天取车。”
周友辉听了点了点头:“去吧,以后开车小心点。”
周伟志听了点了点头,出了门。
周友辉放下了手上的报纸,走出了别墅,院子里种满了彭惠琴喜欢的黑色郁金香。周友辉在郁金香绕着的木椅上坐了下来,价格不俗、外观瑰丽的花却没什么香味。周友辉看了半天,跟哈巴儿狗般嗅了半天,最后微微叹了一声,从包里掏了手机翻到了杨小三的电话,彭惠琴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你啊,真是越老越会享受了。”
周友辉关了手机,转头见彭惠琴正从屋子里款款走了过来。
周伟志领了车,因为是巨人公司指定的修车店,所以修车费一万一,只需要签个字就OK了。签完字,客户经理毕恭毕敬将这个财神送到了车上。上了车,周伟志一眼就看到了那天张敏给自己的名片,想着钱自己已经垫付了,也得知会她一声,于是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拨了过去。
张敏此时正在电梯上,她已经连续好几天将宋林昆赶出了卧室。前几天,他还能眼巴巴可怜兮兮来求自己几句,而今天一早起来,人已经不见了。打他的电话竟然没有接,这让张敏紧张了起来,不仅屋子角落翻了个遍,连宋林昆的老爹到他的发小的电话都打了个遍,正想着去公司寻人,刚出门,周伟志的电话就来了。
“找谁?”一见是陌生的电话,张敏没好气地问。
“你好,我是上次跟你相撞的车主。”周伟志很礼貌地回答。
“哦,车修好了?多少钱?”张敏问,“你告诉个数和账号,钱我直接汇过来。”
“不用了。”周伟志说,“我打电话来就是告诉你的。”
张敏心情本来就不好,听他这么说,也没有什么好脾气答话,于是轻笑一声:“果然是有钱人啊,人民币都是当草纸用的。”
周伟志本想解释,刚说一个字,电话毫不客气地挂了。他一愣,摇了摇头,将手机丢在副驾座上,拧开了广播,出了车行。
广播里,磁性的声音正在播放天气预报“蒙山大雪,零下十一度……”
“零下!”听到这里,周伟志重复了一句,探出头看着窗外,无比耀眼的A市阳光。一处红绿灯,他拿起了手机翻出了杨小三的电话拨了出去,冷冰冰的机器女音:不在服务区。这么一听,周伟志的背脊梁在那一瞬间被人狠狠戳了一刀,生生发疼。虽然派她去那里的不是自己,但终究有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