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清看着对面捧着饭碗狼吞虎咽的江河,有点好笑。他是真的饿坏了,现下已经是第三碗饭。
“哎,你慢点吃。”卿清把手边没动过的水杯推给他。
江河咽下最后一口饭,抓起水杯又灌了大半杯水进去,才摸着肚子舒服地松了口气。
“谢谢卿清姐……”他打了个饱嗝,断断续续地说完后半句话,“请我……请我吃饭。”
“请你吃饭?”
卿清愣了一下,自己从头到尾没动过筷子还得付账吗?
江河看了看自己吃光的一桌子菜,又看了看对面的人,表情有点惊悚。
“我钱包扔车里了,你不会是没带钱吧?”
卿清有点为难,低头翻包:“钱我倒是带了,应该够结账……”可她只在包里放了买菜的钱,出门太急,没有多带,看来只有少买点菜了。
江河眼睛忽然亮了亮,朝她身后兴奋地招手:“楚哥!”
卿清回头就看见推门进来的楚西辞,黑色长风衣,神色淡淡地迈着长腿走近,拉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卿清往旁边挪了挪,也不理他,找出钱包,计算饭菜钱。
楚西辞看她一眼,将视线转向江河,直截了当地问:“你昨天晚上开车去过什么地方?跟谁一起?”
他的口吻很淡,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江河不自觉地调整了坐姿,上半身挺直了,表情像在接受审讯一样严肃正经,认真地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虽然宿醉后的脑袋依然有点混沌不清。
“昨天晚上我一个哥们过生日,本来是要在他家里聚,但是他中午跟他老子吵了一架,就临时改在‘夜色无边’。”考虑到楚西辞并不了解“夜色无边”,他解释道,“就是我们这挺有名的一个KTV,在桐花街那边,那哥们临时在那定了个豪华包,我开车从我家过去,大家喝酒到半夜,我……”
江河偷瞄一眼对面的卿清,她手里捏着准备付账的钱,正专心听他说话,他在楚西辞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转了话题,“姐,你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卿清见他嘴唇发干,便端起他手边的空杯子,起身说:“那你等下,我顺便去把账结了。”
江河这才抓住她离开的空当,赶忙低声说:“然后,我就带了两个小姐走,其中有个妞胆子特别小,我觉得好玩,想吓吓她,就往建安新路开。”
“那两个女人你之前见过吗?”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去那家。”
“你开车经过建安新路是几点?”
“大概半夜两点多快三点吧,当时我口渴了,看见路边有个小卖部,还让她们去敲门呢。”
“那一路你见过其他车吗?”
“我记不清了,没别的车吧那个鬼地方。”江河说,“后来我跟她们……在车里玩了玩,然后就把她们放在路边了,楚哥你知道我从来不带女人回家过夜的,我自己开车回去,但是在停车场睡着了。”江河叹了口气,“醒来就被抓进派出所了。”
楚西辞静静听完,右手拇指轻轻摩挲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他检查过死者的衣领,棉纤维,上面有点潮湿,不是血,更像是浸入的水渍,像冰,慢慢融开。尸体曾在某个气温不高的地方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流浪汉的死亡时间,很可能不止二十四小时。
“楚哥。”江河有点担心地问,“是不是那两个女人玩我啊?”
楚西辞看他一眼说:“她们无关紧要。”
江河的出现是偶然性的,做这类生意的女人也不会在客人身上开这样的玩笑,给自己惹麻烦。不过,报警的女人见过江河,知道他的开车行程,连同车牌号。
卿清结完账端了两杯水回来,一杯递给江河,另外一杯放在右手边靠近楚西辞的位置,眼睛却不看他。
楚西辞自然地拿过水杯,喝了一口,问:“你的车还给你了吗?”
卿清略微诧异地看他一眼,他向来对旁人的事漠不关心,难不成江河真是他朋友?
江河显然也被这突来的关心给惊住了,愣了愣才急忙回答:“得自己过去取,不过我已经让别人给我送车来了,楚哥你不用担心。”他话说到最后一脸感激,眼睛里几乎都要冒出星星来。
卿清忍不住摇头,这人真是没救了,楚西辞的头号脑残粉,完全不记得几个小时前他故意不接电话的恶劣行为。
楚西辞有点莫名其妙。
“担心什么?”他起身说,“我和你一起去,检查一下车。”
江河倒没有失望的意思,笑嘻嘻地跟在楚西辞身后往外走。
卿清背上包,与前面两人隔开一段距离,走出饭馆大门,径直走向那辆黑色轿车,她想去公安局一趟看看情况。刚解开车锁,楚西辞的身影,却以更快的速度从她身后赶上来,拉开车门,占据了驾驶座。
卿清看他一眼,把车钥匙从窗口扔进去,转身要走。
“上车。”楚西辞淡淡出声,“我待会陪你去买菜。”
明明已经打算好一天不和他说话,好让他自我反省一下的……卿清叹了口气,坐上车。
“你没开车出来?”
“开了。”楚西辞发动车,往后退进路面,一个转弯,开上车道,跟上前面江河的车,“不过开得不顺手,把车留在公安局了。”
她从嗓子眼里“哦”了声,就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时间近傍晚,太阳光已变成温和的橙红色,照耀着车水马龙的繁华城市。车内,是少有的安静。楚西辞握着方向盘,平视前方路面,神色平淡一如往常。卿清上半身贴着车门,刻意地与他拉开距离,微蹙的眉头却暴露内心情绪。
她终究比不上旁边人的平静,出声问道:“你下午去公安局看过尸体了吧,有什么发现吗?”
楚西辞听见她提问,神情不变,看着路面,耐心详细地回答。
“凶手将人杀死后,抛尸在建安新路一栋废楼里面,另外一拨人把尸体移到了路中间,并且报警诬陷江河,而这两方毫无关联,除了知道凶手精通人体结构和药理,并且接下来会频繁杀人之外,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凶手还会继续杀人?”卿清皱紧眉,表情严肃起来。
“这个流浪汉他只是用来练手而已。”楚西辞望她一眼,说,“他今后的手法会更熟练,心态也会更冷静。”
迎面滑过的车灯照亮他的眼底,深井一般的眼眸深处,有兴奋的触角蠢蠢欲动。
他查过建安新路一带的施工情况,从昨天下午开始施工队就全体滞留在市政府门口讨薪,换而言之,那家只剩下孤老幼女的小卖部不会有人回来。他曾经在小卖部的里间看见过报纸上被圈出来的一个售房信息,房子就在一所小学附近,应该是小姑娘读书的地方。学校八点开始上课。她去最近的车站坐公交,赶到学校要花30分钟,一般有要求学生提前到校,所以她出门的时间应该在七点左右,不会超过七点半,而她见到的那个买水的人,是第二拨人中的一个,将尸体从废楼里搬到马路中间。
不到五十米的距离,疲惫到要喝水吗?楚西辞微凝了凝眉,难得地想起一个人来。身体素质不行,性格古怪。呵,要是真与他有关,倒也有意思,不过现在……他微皱的眉心舒展,脸上浮现少见的愉悦。第二拨人暂时不需要急着查清楚,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眼下,一切才刚刚开始。
而他旁边的卿清,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起来。她难以遏制脑海里浮现的画面:那具尸体开膛破肚之后,被切走的部位、割断的动脉,连同后背……现在,她旁边的人清楚地告诉她,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人经历这样的噩梦。他的推测总是正确的,可她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不能阻止的无力感,让她心慌难受。
江河的车被停放在交警队的事故停车场,因为之前派出所的人打过招呼,他简单走了一遍流程,交完停车款,就可以取车了。
那是一辆红色的国产小轿车。楚西辞钻进车里检查,瞥一眼被塞进座位夹缝里的黑丝袜,了然前夜车内的风流,微微皱了皱眉。
车子里面没有异样。他脱下外套扔给卿清,趴在地上去检查车底,在车底座下面发现粘连的一点黑胶,显然有人匆忙间没将它撕干净,根据粘连的面积,足可以固定一个小型的追踪器。这个停车场人来车往太多,没有监控,也不能确定追踪器被取下来的时间。
楚西辞从车底下钻出来。
卿清问:“有什么发现吗?”
他摇头,拍了拍身上的灰,拿过她手里的外套说:“走吧。”
江河说:“楚哥,我打了电话让大老王过来取车,那我就在这里等他了。”
“嗯。”楚西辞随意点点头,脚下步子不停,嘱咐了一句,“自己小心。”
“知道了楚哥!”江河应的中气十足。
卿清给楚西辞的头号脑残粉投了一记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