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亦晴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方亿是老牌地产企业,它有尝试创新的资本,也有东山再起的本钱。另外方亿的公关非常厉害,在沙市的口碑很好,这一点是很多地产公司比不上的。”
她意有所指地望了眼傅司衍,继续说道:“而且方亿地产的老总方平更是出了名的慈善家,他自己就是他们公司最好的代言人。”
徐磊平对阮亦晴的观点嗤之以鼻:“我发现阮总监你的注意力总是容易放在边角料上,抓不住重点。企业要拿财务报表、要拿市场说话,只会作秀有什么用?我们不妨打个赌,看看过几年方亿的情况,阮总监敢不敢?”
会议室内的气氛有了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傅司衍开口了:“你们要打赌,出去找个没人地方赌。”眼风扫向阮亦晴和徐磊平,会议室里气氛顿时一沉,没人敢吱声了。
傅司衍说:“一座城市真正的有钱人毕竟是少数,普通市民的消费力加在一起不容小觑。所以今年我也打算推出普通市民住得起的新楼盘,正在筹备中的西街明珠苑楼盘,就是傅森的试验田。”
明珠苑是由西街的一片烂尾楼改建的,那些楼房原本是打算建成高端精品房的,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了了之。修了一半的房子空置在那里,对城市形象影响很大。两年前傅司衍和政府合作,以比较便宜的价格拿下了那片烂尾楼。
在傅司衍看来,在西街这边打造大户型精品房的计划一定是哪个高层头脑发热一拍脑袋定下来的,极度不靠谱。
西街距离地铁站公交车站都不算远,这一点完全可以当成优势开发,而且附近还有两家公立小学,严格算起来,楼房建成后,还属于学区房。但能买得起高端精品房的,大多都选择把子女送去私立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这就造成了资源浪费,不如顺应环境,将明珠苑打造成中小户型的普通住房。
公关部的负责人安娜有点担心:“不过这在方亿看来,无疑就是宣战了。”
“我没有宣战的意思。”傅司衍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果断低沉的声响,“我打算今年把整个方亿都拿过来。”
小会议室里一片死寂,众高管面面相觑。想在半年内吞掉资历更老,规模也不小的方亿……
傅司衍往座椅后一靠,淡声道:“我不是在问你们意见,只是通知你们。这次明珠苑从修建、前期宣传到封顶开盘,都必须处理好,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就找负责人。”
能爬到部门一把手位置,大多都跟了傅司衍五年以上,自然清楚他的脾性和做事风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专横的,但也是最理智、最具有前瞻性的领导者,没人敢有反对他的意见。
他们对他,又怕又敬。
“傅总,我们财务部分内的事,都会做到最好,如果其他部门有需要,我们也会全力配合。”
阮亦晴带头表了态,其他人纷纷附和。
傅司衍点点头,起身说:“散会吧。”
他走出会议室之前,没人敢动作,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这时,赵勋手机发出的嗡鸣声就格外引人注目了。是助理何冰打来的,赵勋偷看了一眼傅司衍,见他像没听见一样兀自往门外走,这才接听电话。
“何冰啊……”
那边不知急急说了什么,赵勋脸色大变。
“傅总!”他站起来叫了声。
傅司衍已经走出会议室,听见他的声音,驻步回头。
“什么事?”
何岩注意到赵勋难看至极的脸色,心里预感事情不妙。
“姓赵的那家钉子户,出事了……”
李之然刚收拾好东西,打算去傅森地产找相关部门的人谈谈,没想到在半路上接到了赵志强的电话。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李律师,他们又来拆我的房子了!推土机都开过来了,还动手打人!我老母亲……我老母亲……我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他话说得不清不楚,李之然没听清楚他老母亲究竟怎么了,却听清了最后四个字,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忙劝他道:“赵志强,你冷静一点!什么事好……”
她话没说完,就听赵志强不知朝谁嘶吼了一声“你个狗娘养的,老子砍死你!”电话断了。听那声音,理智全无。
李之然立即下车,跑到对面马路打了辆的士急急赶往市郊赵志强家,一路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给赵志强打电话的时候手都抖了。对方显然不体谅她此刻内心的煎熬,一连四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她只能暗自祈祷老天保佑,不要闹出人命。
等车快到市郊了,她才猛地想起自己只知道赵志强家大概的位置,要是找不到地方怎么办?下车后,她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几台拆迁专用大型推土机和挖掘机扎堆已经足够醒目了,何况还有十几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和外面三三两两围成弧形的“吃瓜群众”。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老宅子,自然就是赵志强的家。
“让一让,让一让,我是赵志强的律师!”
李之然一路往里面挤,等她挤过“人形防线”,就看见赵志强站在屋顶上,浑身湿漉漉的,手里拿着打火机,神情激动地吼:“谁也不能拿走我家一块砖!叫你们董事长,叫傅司衍过来!”
他老婆孩子都蹲在院门口哭,院子里还有个空汽油桶,里面的汽油已经被赵志强浇身上了……
“赵志强!你不要胡来!”李之然大喊了声,就要往院子里冲。
几个戴黄帽子的工人拦住她。
“你干什么的?”
“我是他的律师,松手,让我进去和他谈!”
一个身穿西装,头戴红帽子的男人快步走过来,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他上下打量了李之然一眼。
“你真是他的律师?”
“对,我们昨天才签了合同!”
“红帽子”显然也急得不行,没再多问,转身往院子里走:“你跟我进来。”
赵志强此时情绪很不稳定。青瓦铺成的屋顶沟壑不平,他站在上面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李律师,今天谁要是敢动我家,我就死在这变成厉鬼!要他们没一天好日子过!”
“你别胡来!”李之然又急又怒,“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老婆、孩子、老爹老娘,你这一大家子人还指望你照顾呢,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赵志强哭了起来:“我没出息,我对不起他们!下辈子做牛做马……”
“没有下辈子!你先下来,我们有事好商量!”
“他们不会和我们商量的!”赵志强大叫起来,粗短的脖子涨红了,上面青筋暴起,“他们大中午地冲过来就要拆房子,我老爹、老娘去拦,还被他们打到叫了救护车!除非叫他们董事长过来,不然我今天就烧死在这,街坊邻居给我拍照曝光他们,让这些黑心的开发商不得好死!”
说完,他拿着打火机就要把火苗往自己身上引。
“红帽子”年龄不大,二十七八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坐惯了办公室,常和斯文人打交道的,没经历过这种骂骂咧咧不要命的主儿,脸都白了。
“赵志强,事情我已经上报公司了,我们董事长马上就过来!你不要乱来!”
赵志强老婆这时也冲了进来。
“老赵,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们娘仨也不活了!”
一看这女人平时就是温婉形的,这句话本该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出来,她却伴着呜呜咽咽的哭声,活像在唱戏。
李之然安抚般拍了拍女人瘦弱的肩膀,转头看了眼屋顶上的赵志强,他蹲在屋顶上,正低头抹泪。
一个大肚便便的男人叼着烟走过来问红帽子。
“现在是怎么着?拆还是不拆?”
这人是拆迁公司的负责人,外人管他叫钱老九,一脸横肉,一对小眼睛里暗藏凶光,仿佛随时准备干架一样。
他显得很不耐烦,转头轻蔑地扫了眼赵志强,潜台词仿佛在说“这种跳梁小丑,爷伸出根小拇指就能碾死你”。
“红帽子”很为难,他几乎是在哀求李之然:“律师,你做点好事,把他劝下来吧。”
这时,外面传来刹车声,一辆白色宝马停在院门口,“红帽子”和钱老九一起回头,顿时脸色都变了,红帽子是惊慌失措,钱老九却好似见了财神爷,点头哈腰地凑上前去。
“傅总,傅总您亲自来了……”
之前还在房顶上骂骂嚷嚷的赵志强忽然不动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他老婆——那个半边身子贴着李之然抽抽噎噎的女人也瞬间收声。
下一刻,她像支离弦的箭一样扑向了正走进来的人。李之然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但女人动作太快,衣角从李之然指缝间滑过,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人跪在来人的裤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