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梨心肝胆颤,死命磕头求情:“姑娘饶命,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愿意领罚……”
不大一会儿,凤梨的额头就和张嬷嬷的额头一个模样了,脑仁儿上的疼痛一直钻进心肺里,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疼,傅凌云肯定发觉她是故意放任自己睡在桌边上。谋害侯府千金的性命,小林氏是个要名声的,这么大罪,肯定不会保她。
凤梨后悔不已,她为什么要听忍冬的话凉着傅凌云?眼前浮现连翘死不瞑目的双眼,傅凌云与连翘那么要好都没有求一句情……她瞬间掉进冰窟里,脑袋磕得砰砰响,口中胡乱说着求饶的话,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忍冬兴冲冲地跑进梨蕊院,看见小丫鬟们伸头缩脑朝正房张望,隐隐绰绰传来凤梨的哭声,她吓了一跳,快步走进室内,就瞅见凤梨使劲磕头,磕了满脸的血,红色的血液滴滴答答从额头流到下巴上,眼睛鼻子糊的全是红色的液体,像个恶鬼般,十分骇人。
傅凌云无视凤梨磕头求饶,掀起眼皮瞥了眼忍冬,忍冬的欲言又止落在她眼里,她轻哼一声,这丫头是在心里衡量如何做对自个儿最有利吧?
忍冬张口唤了声:“姑娘……”
傅凌云抚上额头,很不给面子地软倒在八仙桌上:“好吵!”双目一闭,便昏了过去。
忍冬的轻唤变成惊呼:“姑娘!”赶忙去扶傅凌云,顺便给凤梨递眼色,可惜凤梨磕头磕傻了,没反应过来。
张嬷嬷这时候咋咋呼呼地从门外进来,喜气洋洋地扬声喊:“姑娘大喜,老夫人回府了!”
凤梨听了张嬷嬷的声音才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过来,看见傅凌云晕过去,暗自庆幸,轻呼出口气,此刻再也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地和忍冬一同扶起傅凌云躺到炕上。
张嬷嬷进门见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极其悲痛地唤了声“姑娘”,一叠声吩咐:“凤梨留下伺候姑娘,忍冬去永和院禀报夫人传大夫。”
忍冬退出梨蕊院,凤梨陀螺似的转个圈去了库房取熬风寒汤药的药材——她要让傅凌云看见她的好,不能被赶出侯府。
扁豆眼中闪烁着精光,等忍冬和凤梨离开后,跟在张嬷嬷身后伺候,做足小学徒的模样,又状似不经意地提醒:“嬷嬷,老夫人回府,夫人和各位姑娘都去迎接,姑娘不在,老夫人问起可怎么好?”
张嬷嬷想了想,便道:“这会儿子白檀不在,你去前院等老夫人问话,就说我刚说老夫人回府,姑娘就兴奋得晕过去了,老夫人一高兴,肯定不会责怪姑娘。扁豆,若是这件事你做好了,我给你提二等丫鬟,到时候你就能和白檀她们一般,风风光光和姑娘走在侯府里,那些婆子、小丫鬟们也要高看你一眼。”
扁豆暗暗撇嘴,嘴上却欣喜地说:“嬷嬷谢谢您,扁豆一定不会辜负嬷嬷的期望!”
张嬷嬷点点头,嘴角的笑泛着阴冷,老夫人听了这种话才不会高兴,只会以为傅凌云故意在她回府时装晕,跟她天生犯冲呢!哼,等傅凌云失了老夫人的宠,看她怎么报那跪地磕头的仇!
扁豆瞅了眼大炕,瞥见傅凌云的手指动了动,那个姿势是在说,去吧!
扁豆抬头挺胸,朝张嬷嬷福一礼,退了出去,傅凌云信任她,她一定不会让傅凌云失望。
忍冬去永和院扑了个空,她拿不定主意去二门处找小林氏,还是回梨蕊院,便急急朝回赶,问张嬷嬷讨法子。
扁豆特意绕开忍冬经过的小路,拿着张嬷嬷的信物到了二门上。
小林氏略微皱眉:“怎么是你来?凤梨她们呢?”
扁豆恭恭敬敬,避重就轻地回答:“回夫人的话,张嬷嬷说,姑娘听见老夫人回府的消息高兴得晕倒了,恰好凤梨姐姐她们不在,就派了奴婢来。”
小林氏眉梢间隐含笑意,声音关切:“大姑娘身子骨本就弱,又着了风寒,该好好将养。既如此,待会儿老夫人问话,你如实回答。”
扁豆似乎略显愣怔,忙回道:“是,夫人。”
小林氏颔首,膝盖上的疼痛减轻许多,她暗暗咒骂,定南老侯爷果真是个老狐狸,竟派人盯着她跪祠堂!否则,她也不会落下腿疼的毛病,用了秘药都不管用。现在另外一只老狐狸又要回来了!这个老妖婆,明明在信里说是三日后到,搞什么突然袭击!
小林氏咬牙切齿地笑问:“海桐,老夫人的院子收拾得怎么样?”
“回夫人的话,寿安堂还有个小佛堂正在收拾。”
“嗯,让婆子们手脚麻利些,宁可仔细些,也别出了差错。一会儿子老夫人会立时察看小佛堂,你等着瞧吧。”
海桐犹豫地回答:“是,夫人。”
这时,傅二夫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后面响道:“哟,侯夫人和婢女嘀嘀咕咕,如此紧张,不会是在怕老夫人回府,惩罚那些不守妇道的恶人吧?”
傅二夫人身后跟着傅冉云和傅丹云。
傅冉云听她这么说,俏脸一白,眼中泪光闪烁,委屈地看向傅二夫人。
傅丹云深深地垂下头,目光悄悄环视一圈,却没看见傅凌云,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忧,目光定在小林氏身上一瞬,又转移开去。
小林氏咳了一声,柔柔地说道:“二弟妹,那件事说了是意外,是歹人针对我们定南侯府的诡计!侯爷在战场上厮杀,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敌国奸细实在可恶,打不过侯爷,便拿我们后宅妇人出气。我们在内宅安享富贵,帮不上忙,却不能拖侯爷的后腿,不守妇道这种话,弟妹以后可不能再说了,哪里有往自家人身上泼脏水的道理?”
傅二夫人看一眼神情萎顿的女儿——四姑娘傅云丽,小林氏类似炫耀的话让她心里有一把怒火在燃烧,她有什么好得意的,浴血奋战的是定南侯,又不是她小林氏!
傅二夫人正要反口讥讽,却听二门口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老大媳妇说得有道理,这才是侯府夫人该说的话!”
接着,数顶小轿落地,丫鬟们上前打帘子,第一顶轿子里出来的正是声音的主人——定南侯府的老夫人。傅老夫人一身墨绿色暗花福字纹古香缎琵琶襟夏衫,下系玄色同花色的寿字拼接裙,雍容华贵而又典雅端庄,满身的福气而又显威严。
旁边早已经等候的傅家三位媳妇并姑娘少爷们齐齐行礼:“老夫人大安,恭迎老夫人回府。”
“嗯,都起身吧!”傅老夫人挥了挥手,朝后一看,一个七八岁的肥胖男孩嘻嘻笑着上前牵了傅老夫人的手,另一顶轿子里下来的就是这男孩的母亲傅四夫人。
傅老夫人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和老四,最宠幼子四老爷,连带对四房的独子傅云靖也宠到了天上。
小林氏听了傅老夫人的夸奖,心先放了一半下去,殷勤上前奉承:“云靖转眼这么大了,都快不认识了,一瞧这小脸儿,就是个富贵相!老夫人和四弟妹真是好福气,有子孙福!”
傅四夫人赶忙搀扶住傅老夫人另外一只胳膊,肥屁股一扭,便把小林氏挤到边上去,得意地接上话:“云州的夫人们都这么说。哎,大嫂小心些,可别摔倒了,你瞧你,身子骨儿这么瘦弱,风吹吹就跑了,好在你有个当世子的好儿子飞云,又有焕云这个富态的儿子,就是你长得福分薄些,能享儿子的福也是福了。”
小林氏暗暗翻个白眼,傅老夫人疼爱小儿子,亲上加亲再做亲,许了娘家侄女给四老爷,可傅家除了个饱读诗书的傅老夫人,其他的女儿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瞧瞧傅四夫人,行动作派就是个暴发户,只让人生厌,亏得傅老夫人疼得如珠似宝。
傅老夫人没管小林氏和傅四夫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目光一一扫过孙子孙女们,忽然一个停顿,不悦地漫声问:“凌丫头呢?”
傅凌云是她大孙女,与她生活的时间最长。傅老夫人微微拧眉:“又去她外祖母家了?”
傅老夫人胸口腾起一团火,傅凌云幼时三天两头生病,林老夫人曾经为此和她吵过一场,把傅凌云接到林府住过一段日子,偏偏傅凌云在林府时病得少了,让她很是没脸,好像她苛待了大孙女似的。
小林氏知道傅老夫人的心结,刻意说道:“凌丫头前些日子已从林府回来,只是又病了……”
果然,提到林府二字,傅老夫人脸色沉了几分。
小林氏眉梢微扬,朝人群中不起眼的扁豆使个眼色:“扁豆,你来告诉老夫人吧,可要如实说。老夫人,扁豆是梨蕊院的丫鬟,专门在此等候老夫人问话。”
扁豆在小林氏的示意下,先福一礼,低眉顺眼地说道:“老夫人大安,夫人让奴婢说实话,奴婢只有照实说了。今儿晨起,大姑娘染了风寒,遣白檀姐姐去夫人那里拿对牌请薛大夫,直到刚刚奴婢来时,白檀姐姐也没回来。姑娘等不来薛大夫,又不见白檀姐姐回话,在八仙桌边不小心睡着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后病情加重,伺候的凤梨姐姐不知说了什么话,气得姑娘晕了过去。张嬷嬷报喜,老夫人回府,进了屋子才发现姑娘昏了过去。张嬷嬷就遣奴婢来二门处等老夫人问话。”
扁豆垂着脑仁儿一口气说完,小林氏瞪大了眼,又惊又怒,数次欲打断扁豆的话,却碍着傅老夫人面沉如水没敢开口,等她说完,这才大声喝斥:“你胡吣什么!早起白檀拿了对牌去请薛大夫,这个时辰大姑娘应该已经看诊过才对!”
扁豆满脸惊慌,抬眼有些困惑地看着小林氏,扑通跪下,满面惊恐地说:“夫人,奴婢不敢说一句假话!若是说了假话,就让奴婢天打雷劈!白檀姐姐早上出门后,直到现在薛大夫还未给姑娘看过诊。”
小林氏捂着胸口惊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檀明明拿了对牌,便是薛大夫不在府中,白檀也会告知她一声,换个大夫才对,她惊疑不定地看向海桐:“海桐,白檀去了哪里?”
海桐心凉,小林氏居然怀疑她,忙忙地回答:“夫人,白檀出了永和院,奴婢再也没看见过她。”
小林氏正要向傅老夫人辩白,一眼扫见傅冉云神情惊慌,那话堵在嗓子口,始终说不出来,傅冉云的神情说明,这事和她有关!
小林氏强迫自个儿定神,说:“老夫人,这事着实蹊跷,媳妇这就命人去抓白檀。去,找几个婆子问问,白檀那个死丫头去了哪里,务必把她给我抓回来!再遣个人去请薛大夫。”
傅四夫人捂嘴轻笑,笑得别有深意:“老夫人才回来,这府里尽是糟心事。大嫂,我记得大姑娘身边的人都是你挑的?”
傅二夫人幸灾乐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四弟妹不知道,大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和三个二等丫鬟,还有大姑娘的教养嬷嬷张嬷嬷,都是大嫂为大姑娘精挑细选的。前儿个那叫连翘的大丫鬟不小心推了一把二姑娘,二姑娘因此毁容,那连翘谋害主子,妄想嫁祸大姑娘,一头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