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长城国际大酒店,欧阳云宏和徐凯歌驱车去了钟一鸣读高中的母校——滨海市第一中学。
滨海市第一中学是滨海市的骄傲,被人们誉为人才的摇篮。
的确,在这块沃土里长出来的幼苗,许多都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材。以至于如今许多望子成龙的家长,不惜重金托关系找门路,想方设法将自己的孩子塞进这所声誉雀起的重点中学。钟一鸣当年就是从这所中学考上中央民族音乐大学的。
当欧阳云宏和徐凯歌来到滨海市第一中学时,已是上午10点钟,老师和学生正在做课间操。
欧阳云宏在操场西角的一棵挺拔的如巨伞覆地的银杏树下站定,静静地观看着学生们一招一式地做广播体操。这不禁勾起了他对往事的追忆。
欧阳云宏原本是一名中学教师,后被借调到县公安局工作,不想半路出家竟干上了侦探这一职业。
学生们做完体操解散,欧阳云宏和徐凯歌走到正要离去的值日老师跟前,说明来意。
值日老师是一位颇有学者风度的中年女教师,提起钟一鸣,她长长地叹惜了一声,一往情深地说:“可惜了一个人才!这事在我们学校教师中,特别是曾经教过他的老师中震动很大。唉,前天他还来学校看望教过他的老师,为改善学校的教学条件,他还捐献了1万元钱,没想到竞然惨遭如此不幸!”
她抬眼朝四周扫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教研大楼门前的一棵葱郁的香樟树下,抬手一指:“喏,那是钟一鸣当年的班主任周庆林老师,你们最好找他去谈谈,或许能了解到你们所需要的情况。”
顺着值日老师的手指方向看去,欧阳云宏看见,香樟树下站着的是一位鬓发斑白的老教师。
值日老师领欧阳云宏和徐凯歌来到老人身边,介绍说:“周老师,这是公安局的欧阳队长和他的助手,他们想了解一些钟一鸣当年的情况。欧阳队长。你们谈吧!”
说着,她朝欧阳云宏矜持地笑笑,转身健步离开了。
周庆林老师同欧阳云宏和徐凯歌分别握了握手,嘴角抽动了几下,表情有些凄然地说:“我会知无不言地把钟一鸣当年在校的一些情况告诉你们,但愿能对你们的工作有所帮助。”
周老师身材瘦削,面容清矍,岁月的风霜之刀在他额头上刻满了一道道弯弯曲曲的沟壑。这位年近六旬的老教师,将他毕生的精力全部奉献给了人民的教育事业。
他领着欧阳云宏和徐凯歌朝楼上的会客室走去。他步履迟缓滞重。这一方面反映了他不太佳的身体素质,另一方面,或许钟一鸣之死对他的精神上有着重大的刺激?
欧阳云宏和徐凯歌默默无言地跟在周老师身后,随他走进二楼的一间小会客室里。
彼此在沙发上坐下。
周老师没有任何客套,将花白的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默默地等着对方的问话。
“周老师,据说钟一鸣是您教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得意门生之一,是这样吗?”欧阳云宏看着周老师有些苍白的脸问。
周庆林微微叹息了一声:“不错!他不仅天赋很好,而且学习也很用功,从高一到高三,每门功课都是优秀,排全班一二名。这在我所教过的学生中,也不多见。”
欧阳云宏问:“钟一鸣在读高中的三年中,您一直是他的班主任?”
“对。”
“除了学习成绩优秀外,钟一鸣在其他方面的表现如何?您能谈谈吗?”
周庆林看着欧阳云宏,那双因岁月风蚀得有些干涸的眼睛里,透出困惑的神情。
“整整12年了,许多事情都如过眼烟云,记不住了。”周庆林微闭上眼睛,神情滑向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良久,他睁开眼,脸上掠过一丝欣慰的笑意,但只一瞬间便又消失殆尽了。
“在3年的高中学习期间,钟一鸣一直担任班长之职,也是校学生委员会的学习部长。他不仅学习成绩好,其他方面的表现也很好,助人为乐,团结同学,的确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他身上,我是花了不少心血的。我本来是想把他送进‘清华’或‘北大’的,但毕业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填志愿时他却选择了中央民族音乐大学。这个问题至今我都没弄明白。”周庆林表情有些怅然。
欧阳云宏问:“钟一鸣那时对音乐就有浓厚的兴趣?”
周庆林连连摇头:“如果是那样也就顺理成章了。钟一鸣的强项还是在数、理、化方面。不过,他很全面,文、体、音、美都能来几下子,是校乐队成员。如果是在现在,他的选择也就不令人费解了,影星歌星红极一时,令许多青年人垂羡,但那个时代背景还是科学重于一切,高于一切,理工科大学仍是民众心里的圣堂。”
欧阳云宏对这一点饶有兴趣。
虽然他不能肯定钟一鸣当年改变志愿与今天他的被杀有什么联系,但对于一个尚处弱冠之年、思维尚未形成定势的少年而言,在涉及到自己生活前程的重大问题上,竟然违背师言自作主张地选择了一个不甚擅长的专业,绝对是事出有因的。
欧阳云宏在心里思忖:那么,钟一鸣当初选择音乐大学的动因是什么呢?或许解开了这其中之谜,也就解开了他的被杀之谜?
“钟一鸣与同学间的关系如何?”欧阳云宏继续问。
“很好。”
“有没有和他关系处得特别好的同学?”从事过多年教学工作的欧阳云宏知道,老师对学生的了解毕竞在时空上有一定的限制,不如同学间的了解全面、细致、深刻,如果能够找到当年和他关系特别好的同学,也行能够了解到更多更隐秘的情况。
周庆林恍然受到启发似的,说:“这倒一下提醒了我。当年和钟一鸣玩得特别好的学生有两个,一个是朱耀文,现任平湖宾馆总经理;另一个是魏光明,现在光华机床厂当工人。他们3人的关系特别密切,课余时间形影不离,就象穿着一条连裆裤似的。朱耀文表现一般,学习成绩还可以。魏光明则完完全全不是块学习的料,上课总打瞌睡,人称瞌睡大王,学习成绩糟糕至极,几乎每科考试都是班上倒数第一。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作为优等生的钟一鸣怎么会同这样的学生绑在了一起,真有些让人不可理解。”
世上的事总是这样干奇百怪。象这类让人不可理解的事,欧阳云宏在破案时碰到过许多。有些事突破了人们的惯性思维,是不可能按常理而论的。
“学校有没有一个叫‘安琪儿’的学生?”欧阳云宏问。
周庆林脸上显出一片茫然的神情。
沉默有顷,他苦笑着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上课铃声响了,周庆林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对不起,我该上课去了。”
“谢谢!”欧阳云宏起身同他握手告别。
回到市公安局,欧阳云宏让徐凯歌去档案室查阅一下12年前的立案档案,看能否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因为从“安琪儿”寄给钟一鸣的那封信分析,事隔12年了,安琪儿仍然念念不忘报仇雪辱,可见钟一呜当年结下的冤仇很可能已酿成了刑事案件,因此,查看当年的案卷,或许能从中找出一些破案线索。
走进档案室,徐凯歌完全陷进了那堆陈旧的散发着霉味的档案材料之中。
然而,徐凯歌整整忙活了一上午,连中午饭也未能顾上吃,仅仅就着凉开水啃了早上未吃完的一个干馒头,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徐凯歌从后往前查看,已经查看完了15年的案卷,没有发现丝毫线索。
再往前查看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按年龄算钟一鸣那时才刚上小学。试想,一个刚刚脱掉开裆裤没多久的黄毛乳子,能干出什么有辱人身的事吗?
徐凯歌把那堆案卷材料推开,从椅子上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感到脖子僵硬,腿脚发麻,便走到窗前,活动一下身子。
西斜的阳光,从徐凯歌身后的窗口射进来,将一个长长的身影投映在他身前的地上。他蓦然转过身去,见一个姑娘站在门边,粉面含笑地看着自己。
姑娘很漂亮,着一身素白紧身连衣裙,身上线条一览无余,给人一种美不胜收的感觉。
“你找谁?”徐凯歌礼貌地问。蓦然觉得这姑娘很是面熟。
“找你呀!徐大侦探。”姑娘轻盈盈地笑着。
“噢?请坐!”徐凯歌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示意姑娘到对面的沙发上落坐,笑着问,“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姑娘落落大方地走到沙发前坐下,调侃道:“我是来收帐的!徐大侦探在街上喝了豆奶没钱付,人家不让走,我帮你付钱解了围,竟连谢谢都不说一声就走了,也真行啊!嘻嘻!”
姑娘嘻嘻笑着,说话声象一串银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动听。
徐凯歌虽然有一身了得的擒拿格斗功夫,但与姑娘们打交道时常常显得木讷口拙,言不由衷。
见姑娘如此,他有些不自然了。
姑娘的话,使他记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一件尴尬的事情。
那是半个月前,徐凯歌从北京出差回来,在6路公共汽车站牌下候车,一时口渴,便在一卖饮料的小摊前喝了一瓶蛋白奶。不料付钱时才想起,他身上的钱全捐给火车上那个被小偷掏了包的来滨海治病的老太太了,现在只剩下两张一元的票,刚好够坐一趟公共汽车。
这是让人很尴尬的事情。
偏偏摊主又是个对公安干警怀有偏见的势利家伙。他立刻拉长了驴脸又讥又讽地数落开了:“你这警察恐怕是个冒牌货吧?穿一身‘虎皮’就想白吃人家的白拿人家的白喝人家的……”
这时,有三四个姑娘围了过来,嘻嘻哈哈,说着笑着。问明情况,一个姑娘看他几眼,二话没说,替他付了帐。
徐凯歌正要致谢,不想其他几个姑娘开始起哄:“哟,朱小敏,你今天这么大方,是不是看中了这位警察哥哥?咯咯咯!”
腼腆的徐凯歌顿时脸红了。
没料到朱小敏倒十分泼辣,她一双杏眼火辣辣地膘了徐凯歌几下,嘴里一本正经没遮没拦地说:“这警察哥哥长得挺帅的呢!就是脸太红了点,像关公脸!”
“嘻嘻嘻!”姑娘们全笑起来。
徐凯歌哭笑不得进退维谷,一时不知如何应付这种场面,什么话也没说,挤出人群走了。事后他也想过找朱小敏还钱,但又不知道她的工作单位和地址。
“真不好意思!”徐凯歌伸手到衣兜里掏钱。
朱小敏摆摆手止住他:“你真当我那么小气?几块钱还跑上门来收账?来回公交费都不够。就算我请你了!我是来向你们反映情况的。”
朱小敏严肃起来。
徐凯歌只好将还钱的事搁置起来,打开记录本做记录状,等候朱小敏开口。
朱小敏说:“昨晚剧场发生那件凶杀案时,我也在现场,真是太可怕了。现在想想,我觉得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女人有些可疑。”
徐凯歌问:“你当时坐在什么位置?”
“第一排4号座位上。”
“那个女人呢?”
“她坐2号位。钟一鸣谢幕时正好面对着她。当时,我和许多观众一样,因为激动在不停地鼓掌。但我发现,那个女人没有鼓掌,而是举着一个很大的望远镜在朝台上看。我好生奇怪,这么近还要拿望远镜?”
“整个演出中,那女人一直拿着望远镜吗?”
“不是。好象就在钟一鸣谢幕时用了一次。恰恰就在那个时候,钟一鸣突然倒在了舞台上。我左想右想,总觉得有些可疑。”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可以设想,那女人就是“安琪儿”。她要杀死钟一鸣,是蓄谋已久的。她手中拿的那个望远镜是假的,而实际上是国外间谍和黑社会组织专用于暗杀的特殊武器——匕首枪。那么,她为什么要选择剧场这种特殊场所为作案现场?演出共进行了4场,前3场她为什么没动手?
徐凯歌又问:“当时,你听见了什么声响没有?”
朱小敏很肯定地回答:“没有!当时鼓掌声淹没了一切。”
“那女人什么长相?看清楚了吗?”
朱小敏摇摇头:“她蓄着一头浓密的披肩发,垂在肩头,遮住了大半张脸,鼻梁上架着一幅镜框很大的金边眼镜。”
“那女人什么时候离开剧场的?”
“钟一鸣倒在舞台上,他身后的两名乐手马上上前将他扶起。这时我看见钟一鸣胸前已流出大量的血,不知有谁喊了一声‘杀人啦!’立时剧场里大乱起来,观众蜂拥般朝剧场的安全门跑去。待我回过头来时,已不见那女人的踪影了。”
“还有什么吗?”
“我知道的就这些,不知是否对你们破案有所帮助。”
徐凯歌搁下笔,看朱小敏一眼,诚恳地表示:“谢谢!你提供的这个情况很重要。回去后如果想起了什么新的内容,请及时同我们联系。这是我的电话。”徐凯歌掏出一张警民联系卡递给她。
朱小敏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名片,目光幽幽地看着徐凯歌,灿然一笑,说:“我走了!”一转身,似一股白色旋风卷到门外走道上去了。
看着朱小敏远去的背影,徐凯歌暗自感叹:她长得真好看!然后,他转过身,快步朝欧阳云宏的办公室走去。
欧阳云宏刚从市档案馆回来,正在埋头看着什么,见徐凯歌进来,抬起头来问:“怎么样?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徐凯歌泄气地说:“什么线索也没有。”
欧阳云宏说:“我这趟还是有所收获的。”说着,将手里的一张A4的复印纸递给徐凯歌。
徐凯歌接过复印纸一看,是从《滨海日报》上复印下来的一则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安云琪,女,16岁,滨海市第一中学高二年级学生,身高1.62米,体型不胖不瘦,蓄齐肩长发,于6月26日晚上离家未归,离家时上穿苹果绿短袖衬衫,下穿白底蓝花短裙,有发现和知其下落者,请与《滨海日报》联系,联系电话:533698,家属重金酬谢。
2004年6月28日
徐凯歌看完复印纸上面的寻人启事,眸子里闪射着兴奋的光,道:“欧队,这么说那封‘索命信’上的安琪儿,就是12年前失踪的安云琪啰!”
欧阳云宏点点头,道:“可以这样认为。”
“好啊!这是一条可用的有价值的线索。哦,我这里也有一条线索,正要向你汇报。”
“说说看,什么线索?”
徐凯歌把朱小敏反映的情况学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