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姮眼前的屏幕逐渐变得模糊起来，那上面的字成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黑点……她闭了闭眼睛，感受到眼眶里湿润一片。

那些没有被弥补的委屈，仍然留在当年委屈着。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去回想……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许姮用力揉了两下眼睛。

“请进。”

门打开，来的是付筱七。

许姮只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移回了电脑屏幕上。

“如果是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拿钱办事，我能理解。”她的语气也是轻飘飘的，轻到存心叫人听不出里面的疏离和责备。

付筱七心思敏感，她听懂了许姮没说的话：她能理解，但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原谅。

于是付筱七说了句：“那你好好休息。”便低头带上房门走了。

她拖起楼梯口的行李箱回到了自己房间。她坐在床边无所事事地打量起这个空荡荡的小卧室，和她刚搬进来的时候一个样子。好像这大半个月的时光不过弹指一瞬，便梦幻泡影般碎了，化为虚无。

付筱七仰面倒在床上。

昨天晚上她没休息好，今天一个上午又来回奔波，身心俱疲。她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一会，没想到一觉便睡到了天黑。

她是被敲门声震醒的，迷糊地睁开眼，便看见唐维周斜倚在门边。

“吃饭了。”他说。

付筱七揉了揉眼眶，起身往外，但唐维周却没有给她让路的意思。

他扫了眼她搁在床边，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箱。

“你多大了？一言不合就要离家出走？”

付筱七没理他。

“别挡路。”

唐维周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扯了下她的头发。

“哎！”付筱七瞪他。

唐维周背过身往楼下走，声音淡淡地说：“真要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付筱七本打算踹他的脚收了回来。

她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背影。

“唐维周。”

“嗯？”

他驻步回头，额前细碎的短发为他深邃疏淡的眉眼平添了几分温和。

“没事，就想告诉你一声，你的画挺不错的。有当大师的潜质。”

“切……小爷我的画当然是好的。”他口吻嫌弃，转过身，嘴角却轻轻上扬，露出笑意，“快下来吃饭。”

晚饭吃到一半，何络绎接到了蒋平的回电，他开口便找许姮。

何络绎把手机递给许姮。

“蒋副队。”

“你不是说徐妍失踪了吗？通过手机定位，我们已经锁定了她的位置，她就在青市。”

“这不可能！”许姮震惊不已，“她明明告诉我说她要去外地……”

“但徐妍的说法和你的可不一样。”蒋平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我已经让人带徐妍过来了，你和那个叫付筱七的也来趟局里。”

“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许姮脸上是空的，看不出情绪。

但付筱七留意到了她捏着手机的指尖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白。

蒋平又问：“对了，你们之前给我打电话什么事啊？”

许姮把手机递给何络绎。

何络绎担忧地看了许姮一眼，重新接过手机：“蒋副队，我们这儿有条线索，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不过还是觉得告诉你一声比较好。”

“你说。”

何络绎就把一月三十号那天，唐维周被一辆红色轿车撞倒以及许姮替徐妍处理一辆事故车的事一块告诉了蒋平。

蒋平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习惯性地伸手敲打起桌面。

“你叫那个唐……什么来着，让他听一下电话。”

手机又被传到了唐维周那里。

唐维周不太情愿地和这个验他身份证的警察打交道。

“喂……”

蒋平开门见山地问：“你记得那辆车的车牌号吗？”

这个问题算是问对人了，唐维周人虽懒散，但记忆力却是出奇的好。

“记得，我闲着无聊，还把那辆车画下来了。”

蒋平伸长了胳膊，从桌面上堆成小山的文件里翻出了一页资料。

“你给我说说那辆车是什么牌子的，车牌号是多少？”

“红色雪佛兰，车牌号是青RG5001。”

蒋平盯着手里的资料：“得，你小子撞大运了，你可能是最后见过死者的人，一块过来坐坐吧。”

唐维周放下手机，朝另外三人无奈地耸了耸肩：“组团去趟刑侦队吧。”

天气已经逐渐回暖了，但夜风刮起来还是能把人冻得打哆嗦。

从开足暖气的计程车里下来时，唐维周吸了吸鼻子，望着马路对面的公安局，颇有点头疼。

这个时间，他本应该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画画，怎么就把自己折腾到刑侦队来了？

蒋平已经提前在大门口等着他们了。一碰面，半句废话也没有，直接领着他们四个人走进了刑侦队办公地。

“小王，给倒几杯水。”

“噢，好。”

一名年轻的女警立刻端来了四杯热水。

“那个徐妍过来了没有？”蒋平问她。

何络绎感觉到身旁的许姮听见徐妍这个名字时，颤了一下。

“刚刚技术部的同事给她打过电话了，人应该一会儿就到。”

“叫技术部的人再联系一下，问清楚她现在在哪，然后找两个外勤组的过去直接把人带过来。”

“是。”

蒋平从旁边拖了张办公椅过来坐下，翻开手边的一份文件。

“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叫姜婷婷，是九州地产的财务经理，一年前被老乡忽悠，入了赌博的坑，后来越赌越大，债越欠越多，最后她没办法，挪用公款去翻盘，结果输干净了。眼看公款补不上了，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吞了公司一笔工程尾款跑路。她逃跑的时候用假身份证租了一辆车。”蒋平合上文件夹，抬头看向唐维周，“一辆红色雪佛兰，车牌号是青RG5001。你那天是在哪儿，什么时候碰上她的？对车里的人有印象吗？”

“东郊，时间应该是下午五点半左右。当时雨很大，我没看清她的脸，只能确定是个长头发的女人。”

“副队。”小王在旁边提议，“用不用带他去看看尸体？”

“不用折腾他了。”蒋平说，“基本上能确定他是最后见过死者的人，你带他去做份详细的笔录。”

“好。”

唐维周被小王带走了。蒋平将视线转向许姮，如果说他面对唐维周的时候还算轻松客气，那他望向许姮的目光就够得上压迫感了。

“徐妍交给你处理的那辆车，也是一辆红色雪佛兰？”

许姮倒还算镇定，点了点头说：“只是没牌照。”

“车你怎么处理的？”

“我……”许姮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什么，神情骤变。过了好一会，她才继续说下去，“我养父开了一家汽车修配厂，我把车交给他了。”

“徐舟的修配厂？”蒋平皱着眉敲了敲桌子，这是他惯有的小动作，他抬头叫住一名刚进门的同事，“老贺，徐舟联系上了吗？”

“还没有副队，他的电话始终不在服务区。”

“让技术队的继续联系着，一有消息马上报给我！”

“是。”

蒋平重新看向许姮。

“徐妍在电话里和我说，二月一号那天晚上，她的确去找过你，不过她是应你的要求去的。”

听到这句话，由头至尾都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发呆的付筱七回了下神，她偏过头去看许姮。

那张美丽的脸上依旧是一派不显山不露水的平静。

“不是这样的。二月一号上午，徐妍给我打过电话，跟我说，今天她要来我家住。直到深夜她也没出现，我就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在电话里语气慌张地跟我说，她惹了大麻烦，需要我帮忙。我立刻出门去见她了，她跟我借了笔钱，还交给我一辆车让我帮她处理。她还要求我对这些保密。”

蒋平正想说点什么，一个年轻刑警探头进来。

“副队，徐妍来了。”

“带她去审讯室。我马上就过去。”

蒋平临走前撂下一句：“你们在这儿等我。”

他前脚刚走，立刻就有两名年轻警员进来了。

他们一边忙着手头上的活儿，一边暗中留意着何络绎他们三人。

不用问也知道这两个人是蒋平安排来看着他们的。

但这样的安排实在有些多余。

那三个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谈。过了很久，付筱七才缓缓出声打破了空气里压抑的沉默。

“许姮姐……”她叫了声，抬起头望着对面办公桌上亮着的台灯，神色有些迷茫，“徐妍她为什么要说谎？”

“许姮和我们家之间的关系你可能不了解……”

徐妍坐在蒋平对面，她穿着一套干练的通勤装，脸说不上精致，但粗眉大眼加上一张菱角分明的脸，看上去倒有几分野性的味道，说话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我们家收养了，算是我妹妹。她有事找我帮忙，我没道理不帮吧？”

蒋平不动声色地听着，暗中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多年刑侦工作的经验，让他目光如同鹰隼般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