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lita是个好舍友。不是说她老实本分、作息规律 ,相反她的作息相当不规律。
她来自印度上等家庭,每天穿金戴银,裹着各色礼服,像是个贵族木乃伊。她从不学习,晚出早归地参加各种Party。每晚,李叶茴酣然入睡时,Lalita在酒吧彻夜狂欢,而白天,当李叶茴在房间奋战,Lalita便醉醺醺地扶门进房,见惯不怪的李叶茴赶上去托住她,再顺手把她丢到床铺上,她便瞬间入睡,只消酒吧开门时叫醒她就好。
真是完美,互不干扰。
雅思考试前夜,李叶茴早早上床。她试着用妈妈提议的呼吸睡眠法,顺利入睡。失去知觉前一秒,李叶茴觉得自己终于要苦尽甘来。
凌晨两点,她被讲话声吵醒,从缝隙望出去,原来Lalita正在压低声音打电话。
声音很低,却也挠得人心痒痒。李叶茴尝试重新入睡,失败。她故意翻身提醒Lalita,无果。终于,她鼓起勇气,佯装被惊醒地起身四处张望,Lalita终于一脸歉意地去了客厅。李叶要将天花板望穿了,不明白上帝为何这样安排。
凌晨四点,她依旧未眠,Lalita已经入睡了。李叶茴尝试着复习,可是头痛欲裂,难以集中注意力。六点,她下楼吃早饭,可只有发臭的绿豆汤、馒头和橘子可以选择。李叶茴被各种不顺心搞得没脾气。她随便啃了几口馒头,便向考场前进。上地铁前怎么刷的卡、怎么追的车她都不记得。李叶茴大脑空空如也,就连形影不离了几个月的恐惧感都消失了。
考试过程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就是:一团糟。
听力阶段本就是弱项,中途她甚至还睡了一秒,挣扎着醒来时铅笔都扔到了地上。她扛着困意,手忙脚乱地去捡,好几分的听力内容就此错过。
写到阅读前两篇时,她突然回光返照、头脑运转飞快,做得十分顺利,不过这高效用脑使得她在第三篇时彻底败下阵来,不但一句话也读不懂,就连蒙也蒙得牛头不对马嘴,把应该填Yes或者No的地方写上了ABCDE.
最后的写作更是内心永久的伤痛。一篇议论文、一篇统计文,都没写完。至于语法是否准确,她更没时间检查。
李叶茴和其他学生一起坐地铁回家,早已欲哭无泪。徐钱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她说不要;徐钱问她考得怎么样,她说还好;徐钱大喊:“你是学霸呀!肯定考得特别厉害!”
李叶茴想打他。
口语考试隔一周进行。那一周,李叶茴特别活跃,俨然一副“让暴风雨夹杂着厄运再来得猛烈一些吧”的模样。
口语考试当天,她被自己的奇思妙想逗得大笑:如果考官问我最好的朋友是谁,我就说是我的男朋友让他措手不及,来个惊喜高分。
可是考官问:“请介绍一个中国的古文物。”
这绝对是冷门题目。因为失眠,李叶茴明显感到自己记忆力下降,背诵热门语料都已经力不从心,更何况碰那些冷门语料 ,她无可奈何,只能破罐破摔、胡说八道:既然内容不占优势,至少流利度该尽力做好吧。
还好,最后口语分数不算低,只是听力和写作成绩意料之中地低破眼球。最擅长的阅读也不过正常发挥。奇迹没有发生,厄运也不够猛烈,最终得分6.5,和理想中的7分失之交臂。
徐钱得了6分,开始对李叶茴的6.5表示各种羡慕嫉妒,一再强调对方的学霸光环。李叶茴早就看透徐钱的低情商,决定置之不理。
既然如此,考完试回国以后再战一次,先用心准备现在的考试。
越到快考试,李叶茴就越焦急。回想起一路走来的各种不顺,李叶茴就恨不得日日烧香拜佛。
尽管王小红常常说:“你放心追梦,砸锅卖铁妈妈也要把你供出来。”但李叶茴知道自己没资格犯错,只有自己才能对自己负责。
支撑着李叶茴一路走来的还是最初的那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几个月的摸爬滚打,她早已知道什么山盟海誓都不如脚踏实地来得稳妥,可是即便“谋事在人”了,老天的一个喷嚏就会将一切努力毁于一旦。
长期的饥饿让李叶茴瘦了好几圈。徐钱坚信这是学霸光环的副作用,四处宣传是学习让她脱胎换骨。
因为减肥,她的面部轮廓愈加明显,竟然发现自己是尖下巴,妈妈的高鼻梁基因也开始展露,两双大眼睛在越来越小的脸盘上变得明亮动人……不过她还是梳着马尾、穿着校服和起毛边的牛仔裤,脚踏着快要脱色的红色匡威帆布鞋。
李叶茴的皮肤曾因失眠而干燥,可自从她开始注意饮食,远离刺激性食物后,她的脸再摸起来也没有那么令人羞愧。再加之东南亚国家的闷热让她常常大汗淋漓、无意中进行了脸部排毒,扎根十余年的痘痘也逐渐消失。
第一次手背上四个窝窝消失、终于自己脸上光滑皮肤的李叶茴终于明白那句:“优秀的人做什么都优秀”。优秀真的是种习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虽然李叶茴离“精英”二字还有相当距离,但也走到了人生从未企及的高度。
住宿部的房子到期了,经同学介绍,李叶茴搬到一间被同学称为“被世界遗忘的角落”的房间:无舍友、无网,只有两个话都说不清的老人。
李叶茴第一次看房就相中这里,她太满意了: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回想起过去十二个月、她一步步掌握独处的快乐,巴不得被世界遗忘。
搬家那天,李叶茴几个要好的朋友都来帮忙,杨安星、Evelyn和徐钱,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李叶茴望着他们、想起高中时期的社交恐惧症、常年形单影只的生活状态,心中百感交集。
还好,通过自我改造的决心和毅力,她现在脸皮厚、废话多,甚至有点令人避之不及。加之GP逼着她扩展谈资、学会批判,曾经的自卑感已经被高谈论阔的欲望所代替。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颧骨太高,笑起来像粘在脸上的两个馒头,实在不好看,现在她认为相比耿耿于怀那些无法被改变的细节,传达善意和正能量更重要 。追梦都很难了,哪还有心思管别人的看法呢?
李叶茴已经三个月没跟叔叔李斌打电话了,王小红对此表示默许。想到女儿远在异国他乡、独自迎接一切挑战,王小红忍不住心疼。父亲李铎很少去爷爷奶奶家探望,没机会再让自己的冷嘲热讽传到李叶茴的生活里去。
不过,李叶茴偶尔会偷偷闯入李铎现任妻子的博客、窥视同父异母的小妹妹的成长记录:她身材苗条、受尽宠爱。李叶茴心里忍不住一股股酸涩。当黑色记忆浮上脑海、内心再度陷入自卑,她发现一直想摆脱的曾经早已成为她生命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她摆脱不掉的,只能通过坚强去面对。
入住新家第一天,她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段旅程还有一个月就要结束了。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我收获颇丰,却也再也不想重来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