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这张纸……”
白纸上的字迹很工整，密密麻麻地写着日语。因为在中统，日语也是必修课程之一，所以颜阮明对于这些字的意思自然也就了然于胸了。
颜阮明头也不回地问道：“昆山那批物资呢？”
“老大，那批物资就剩下几箱棉布了，其余的全被接头人劫走了。”
“哦？有点意思。张秘书，这件事你怎么看？”
颜阮明说到这里，促狭地眯了眯自己的眼睛。
张还真惊道：“这，刘管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少爷，我和下人们根本就没见过这张纸，很明显这就是有人栽赃嫁祸啊！”刘管家急忙解释道。
“对，没错！这就是栽赃嫁祸！我想颜先生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吧？”张还真强装镇定地说道。
颜阮明无所谓地笑道：“张秘书，这次我恐怕帮不了你了。”
“你，你什么意思？难道就凭这张破纸，就足以证明我跟日本人勾结？放屁！那我派人在你家里放上一张共产党的字条，那是不是你就是共产党的人了？”
颜阮明不屑地看着张还真，说道：“张秘书，你这次可是人赃并获。你以为仅凭你一句话就能逃得过去吗？醒醒吧，别说你只是徐市长身边的红人，哪怕你是蒋校长身边的红人，恐怕也没人留得住你。”
张还真沉默了。
“虽说我可以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救你一回。不过，你最好牺牲点东西。不然到时候我也没办法跟上面解释不是？”
“我，我该怎么做？”张还真颤抖着擦了擦脸边的冷汗问道。
“该怎么做？呵呵，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突然，画风骤变。张秘书猛地转身，一把抱住了刘管家的身体连捅数刀。
“扑通”一声，刘管家带着不解的神情倒了下去。
只听张还真平静地说道：“这样，总行了吧？”
“呵呵，行！当然行了！这样兄弟也好跟上面解释了嘛。耿三，把刚刚那张纸烧了。上报的材料就说嫌犯刘，诶？对了，他大名叫什么？”
张还真抖了抖自己的嘴唇说道：“刘德全。”
“哦，好。就说昆山劫匪嫌犯刘德全抵抗抓捕，就地处决！”
“是。”耿三一边拿出纸一边笑嘻嘻地记着。
颜阮明侧过脸微笑道：“行了，张兄，不就是个管家吗？为了少爷的命，我想他也值了。好了，我看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了。我们就先走了。耿三，我们走。”
看着的颜阮明的背影，张还真心里暗想：这仇，我记下了！
……
次日下午，法租界的一家咖啡馆。
“两杯咖啡，谢谢。”男子微笑地看着服务员说道。
“不好意思，两位。是这样的，我们咖啡馆每周都会定期赠送一些餐点给符合我们要求的顾客。如果二位是情侣的话，我们将赠送一份最新推出的黑森林草莓蛋糕。”
不知为什么，对面的女子听到这里，脸色竟突然有些泛红：“我们不是情侣，就按正常的吧。”
服务员微笑道：“好的，小姐。”
“慢着。”
男子突然开口，惊住了对面的女子，因为她完全不知道他打算做些什么。突然间，她的心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是，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蛋糕我们也要，跟你们老板说钱照付。可以吧？”
“当然可以。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男子微笑道：“没了。谢谢。”
女子原本的紧张，在听到男子的话后，心里竟然有点小小的失落。然而女子这副失落的表情，正好被男子捕捉到了。
“看来情侣在这里很受欢迎。”男子微笑着说。
“可能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很爱他的妻子吧。”
“哦？徐小姐好像知道些什么故事，不妨说来听听。”
“周先生恐怕误会了，我并不知道什么故事。不过……”徐柳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世上不管什么事情都总归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不是吗？更何况服务员也说如果是情侣的话还可以追加一份。由此可见，这里的老板肯定是一位用情至深的人。”
周复笙笑道：“看来徐小姐很有文艺细胞。”
“周先生谬赞，只是不知道周先生这次找我所为何事？”徐柳卿一张清丽的脸微微泛红。
“之前我们好像有些误会，所以想借此机会来澄清一下。”
徐柳卿温婉地看着周复笙的眼睛说道：“澄清就不用了，从家父那里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周先生的事情，所以柳卿现在也有些后悔。真的很抱歉，周先生。”
“哪里哪里，徐小姐能明白我不是一个坏人就好了。”
“呵呵，周先生说笑了。诶？对了，码头仓库的事情对周先生没造成什么影响吧？”
“影响吗？清者自清，任何事情总归都会真相大白的时候，不是吗？”
听到周复笙这话意有所指，徐柳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一边。
就在这时，服务员把咖啡与蛋糕端了上来。
徐柳卿岔开话题道：“黑森林蛋糕我在美国看过，不过却从来都没有吃过。黑漆漆的，一看就是特别苦的那种，肯定不好吃。”
“呵呵。徐小姐，凡事不要太早下结论。尝尝吧，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的。”
看到周复笙将蛋糕推到了自己面前，徐柳卿有些不情愿地拿起了身边的小勺子，说道：“那我试试吧。就一小口啊。”
不一会儿，周复笙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笑道：“味道不错吧？”
“真没想到，外表看起来这么难看的蛋糕，居然会这么好吃。绵软的蛋糕再加上香甜的草莓果酱，真是太好吃了！”
在见到周复笙似笑非笑的眼神后，徐柳卿不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道：“嗯，不过就是有些太甜了。”
周复笙转了转手上的杯子说道：“其实这黑森林蛋糕就跟人一样，外表什么样子，不一定内心就什么样子。有的人也许看起来斯斯文文，不过却是人面兽心；还有的人看起来虽然是道貌岸然，但是实际上他的心比谁都坚定。我说的对吗？徐小姐。”
徐柳卿低声道：“没错。那我问你个问题。”
“请讲。”
徐柳卿小声地说道：“嗯……你到底是不是接头人？”
突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一切都变得那么的安静。除了腕表的嘀嗒声，什么也听不见。
嘀嗒、嘀嗒、嘀嗒……
“徐小姐为什么会这么问？”过了许久，周复笙意味深长地问道。
他没有否定？徐柳卿惊愕地想。
“我刚从我爹那里知道，你就是当年救我的男孩。那天牢房起火，我快失去意识的时候，冲进来一个人。虽然戴着面具，但我感觉救我出来的人，和你很像。”
“不好意思，徐小姐，真相可能会令你失望。我在年少时曾经救过你，但你说的戴着面具冲进牢房救你的人，很遗憾，不是我。”周复笙微微一笑。
“我的感官一直很准呢。”徐柳卿有点儿失落。
“别说话，有人来了！”周复笙说完一把拉起徐柳卿向走廊后跑去。
徐柳卿用力地摆脱周复笙的手，佯装生气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道：“来人就来人嘛，你慌什么，这可不像你！”
“四海帮办事，不想死的都给我滚出去！”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声。
“怎么回事？四海帮会怎么还敢在法租界惹事？”徐柳卿皱着眉说。
“法租界的巡警队负责人汤米是我的好兄弟。”
“我差点儿忘了，你还是四海帮会的副帮主。那你还跑什么？”徐柳卿一脸疑惑地说。
“因为他们是来杀我的！”
正说着的时候，一个黑衣小厮突然冲着两人跑了过来。周复笙手腕一翻，手中的匕首直接脱手而出。黑衣小厮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快！跟我走！”周复笙拉着徐柳卿往后跑去。
咖啡馆后门。
看着面前的几人，周复笙腾空而起，一脚一拳就将两人打倒在地。随后周复笙栖身而上，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一刀抹了剩下三人的脖子。整个过程可谓是行云流水，丝毫没有任何停滞。
徐柳卿看呆了，她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身手居然可以达到这种程度。周复笙在这一刻简直就像是一个杀人机器，没有情感，没有痛觉，每一次出手都必然会伴随着一个人的倒下。对于他来说，这仿佛就是战场。
“吱……”一阵急刹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只见黄鑫田从车中探出头喊道：“快，快上车！”
……
霞飞路5号，四海公馆的大门口。
黑色轿车的骤然停止，车后冒起了一串的青烟。刚刚打算进门的林月儿吃惊地看着周复笙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你们这是？”林月儿吃惊地问道。
周复笙没有去理会林月儿的疑问，反而是紧紧地抓住了徐柳卿的双肩说道：“记住，最近不要再来找我，也包括我的妹妹。明白了？”
徐柳卿有些气喘地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们一切小心。”
周复笙看到徐柳卿理解的眼神后，点了点头。他转过头对林月儿说：“月儿，赶紧上车！”
林月儿呆呆地看着周复笙说道：“啊，去哪儿啊？”
“安全的地方！”
……
次日，天气阴。四海帮会的办公室传来一个人的谩骂声。
“混蛋！抓个人都抓不到！你们简直就是废物！”李满舵狠狠地转了几下玉扳指，然后站起身说道，“必须要快！只要周复笙被我抓住，整个四海商会就是我的了！”
“这，帮主。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您……”
“说我？说我什么？无非就是说我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还有什么别的难听的吗？我告诉你们，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一个周复笙，我就不相信没了他还能翻了天不成！你们给我记住了，一旦你们给了周复笙喘息的机会，那么他就会卷土重来！诶？对了！帮会中，原先那些支持周复笙的人呢？”李满舵说到这里抬了抬眉毛。
那人赶紧上前回道：“您放心吧。兄弟们在第一时间就让那些支持周复笙的人闭了嘴。至于四海商会中的那些人现在则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大多数人都是保持中立观望的态度。”
“好，很好！商会中的那些商户们都是我们的财神爷。记住，不许伤那些商户们一分一毫。哈哈，只要等到周复笙死了，就由不得他们了，那时候我将是整个上海滩真正的地下皇帝！”
……
西郊城隍庙的地下室。
“咚，咚咚，咚，咚咚咚。”
听到地下室的门被有规律地敲打着，周复笙猛地将门打开。在看清楚来人是黄鑫田后，他将手上的枪撤了下来。
“进来吧。”周复笙说道。
穿过几条昏黄的甬道后，两人来到了一处大概有五十平方米的圆形空间。在这里摆满了枪支弹药和生活必需品。当然，还有拿着一把手枪无所事事的林月儿。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周复笙一边往枪里添着子弹一边问道。
黄鑫田叹了口气说道：“坏消息，帮会中支持您的，大多已经被李满舵的人给除掉了。除了零星跑出来的，四海帮会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下了。”
“不过好消息是，商会中的人暗地里都还是支持您的，现在他们都在等着大哥重整旗鼓。”黄鑫田紧接着说道。
“我们能用上的人还有多少？”
“不到三十人。”
“啊！还不到三十人！那你们怎么和人家成百上千的人斗啊！完了，这回真是歇菜了。”林月儿呆呆地看着地面，绝望地说道。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乱掺和什么！哎，林月儿，你把枪放下！枪口不能乱对着人啊！”黄鑫田看着林月儿抬起的手臂，赶紧躲到了周复笙的身后。
周复笙皱着眉头喊道：“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
林月儿撂下枪后，跑到了周复笙的面前说道：“大哥，要我说还是等攒够人再去吧，现在去太危险了！实在不行，我们离开上海也行啊！”
周复笙笑着摸了摸林月儿的头发说道：“小妹，开弓没有回头箭。李满舵现在不知道有多么想弄死我呢，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让我逃出上海的。”
“啊？那怎么办啊？”林月儿焦急地问道。
周复笙摘下了帽子，然后将桌子上的一把枪拿了起来，说道：“温彻斯特1897型散弹枪，美军战场上的制式装备，近距离无异于手中大炮。你们说，这把枪要是打在李满舵的身上会怎么样？”
“大哥，你的意思是要擒贼先擒王？”林月儿惊讶地问道。
黄鑫田从周复笙的手上接过了那把散弹枪说道：“没错！”。
“就凭你们不到三十个人？！”
“呵呵，谁说我们就只有三十几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