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眸光泠泠地看着手机屏幕，长指微动，分别给方父方母发去了一条信息。

——方维见重伤抢救，市中心医院。

发完短信之后，温凉就不再碰方维见的手机，正好，方维见也从急救室里被推出来。

护士们把病床固定好，又把点滴调整到最合适的速度，和温凉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之后就离开了。

静谧的病房里，方维见苍白着脸色躺在病床上，呼吸轻到仿佛和空间融为一体。

昏睡中的方维见和清醒着的方维见截然不同，清醒时眉眼之间的冷厉锋锐在昏睡时就像是开了八百倍的柔光滤镜一样，被直接抹平，变得温和平静。

温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掏出手机给自己的父母发信息说明情况。

温父温母在接到短信后的半个小时到了病房，先是和温凉简单聊了两句之后，就去找方维见的主治医生问清楚详细情况了。

确定没有大碍之后，温母才放下心来，“儿子，你先在医院看着弟弟，妈妈回去给你们熬点粥和汤带过来，然后你就跟你爸回去，妈妈在这儿守着就好。”

温凉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妈，我在这儿守着就好，您回去之后帮我带一套换洗衣服过来，可以吗？”

“你明天还要上课呢，妈妈守着吧，晚一点小维的父母过来，妈妈应付起来也容易一些，有些话也好说一点。”温母摸了摸温凉的头，眼神里满是慈爱。

“没事妈，您明天也要上班的，我还可以请假，顺便帮方维见也请假，叔叔阿姨来的话，看到只是一个小辈，可能不会觉得太下面子。”温凉坚定地摇头拒绝。

温母见劝不动他，也只好听他的了。

送走父亲母亲，温凉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方维见，又拿出方维见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指示灯没有亮，说明没有任何信息进来。

傍晚的时候，温母带了粥和汤，还有一套衣服过来给温凉。

温凉让自家母亲帮忙看一会儿方维见，自己去洗了个澡。

大概七点半的时候，温凉就让温父温母都先回去，表明自己一个人可以照顾好方维见。

温父温母又细细叮嘱了几遍之后，才不放心地离开。

温凉目送父母亲离开，又重新坐回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床头柜上的手机仍然安安静静的，就像是个乖巧的小孩儿，半点不打扰人。

反倒是温凉自己的手机一会儿震动一下，全都是温母发过来的叮嘱信息，温凉耐心地看完并且一一回复。

放下手机，温凉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方维见，少年失了血色的脸庞在月光下近乎透明，温凉的心头不可忽视地泛起一缕密密的感觉。

月色渐渐高挂，温凉也早已扛不住周公一遍遍的呼唤，沉入梦乡，而方维见，就是在这个时候，颤了颤睫毛，睁开了眼睛。

鼻尖刺激的消毒水味道、白花花格式化的房间以及视线里的吊瓶，让他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啊，没死啊。方维见厌倦地心想。

他费劲地微抬脑袋扫视了一圈病房，意料之中的没有看到想见的人，眼眸里本就不甚明亮的光泯灭下去。

眸光一垂，不其然看到趴在他床边睡着的人。

——温、凉？

方维见说不清自己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惊讶，又有点高兴，夹杂着一点‘我父母都没在他居然在’的复杂情绪。

夜风微凉，调皮地把窗纱捧起，轻飘飘撩过方维见眼前，闯进来的清风惊醒了熟睡的温凉。

他抖了一下身体，猛地坐起来，刚好目光对上了盯着他看的方维见。

方维见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好，温凉扫了一眼，心里有所了解，想了想：“叔叔阿姨都很忙，你可能也不想让他们担心，我就没有说你的情况多严重，只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们一声。”

温凉本想着这么说，方维见应该不会怀疑什么，却没想到他直接扯开嘴角，抖着气音冷笑一声：“你太高看他们了，大概就是我死在手术室里，他们也只会沉默一下说一句‘我知道了’，仅此而已。”

温凉直接噎住，他没有想到方维见会这么直接地戳穿他的谎言。

大概是温凉脸上地表情戳中了方维见的某个点，让他突然笑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嗓音淡淡又带着点飘渺：“你上次崴脚的时候应该有听到一点我家的情况吧？”

温凉突然听到他提起这个话题，迟疑一下，还是点了头。

“事情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爸妈协议结婚，有了我，我爸娶我妈应付家里，我妈生下我后又想抓住我爸，拿我当筹码，可能一开始我爸还有点感觉，后来我妈无理取闹的次数变多，我爸开始厌烦，逐渐不搭理她，我这个筹码就没有用处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不能死，至少不能因为家庭原因死，我也不会长这么大，没了用处的筹码当然不会有人关心，概括起来就是生而不养。”

方维见语气平缓，甚至可以说没有起伏地三言两语概括完自己的成长经历。

如果不是温凉亲眼所见过一些事情，他都要以为这是方维见在开玩笑，可事实就是这样。

看着躺在床上目光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看的少年，温凉向来秉承着的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在他身上出现了裂痕。

他缓缓朝着少年伸出手，盖住了他的眼睛：“你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干，你打个呵欠溢点生理泪水湿润一下。”

手心里被长睫扫了扫，下一秒传来濡湿的感觉。

温凉心头微动，挪开目光看向了窗外的月亮。

第二天早上，方维见精神很好地醒了，温凉去晨练了之后买了早餐粥回来，看到方维见自己坐起来了，还似乎朝着他露出了几分笑弧，他微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急切的脚步声和一闪而至的身影就迅速掠过。

“啪”的一声耳光，让整个病房都陷入了凝滞之中。

方维见的脸偏向一边，苍白的脸色因为这一巴掌多了几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