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我刚和接替我的同事交接完一部分工作,准备下楼吃午饭,迎面便撞上了三张熟悉的脸。
虽然爸妈比八年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腰身佝偻,干瘦得像两具干尸,可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们。
以及两人身边站着的身材高大,却格外贼眉鼠眼,单看面相就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年轻小伙。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我那个从小被百般宠爱,泡在[蜜罐子]里头长大的弟弟。
当然,他们也很快认出了我,忙不迭扑过来。
[你这个死丫头,好狠的心呀,出来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给家里捎个信,我和你爸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妈狠狠瞪着我,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嚷嚷,表情愤怒至极,脸上厚重的褶子被瞬间撑开,说着更是伸出手想要拽我的胳膊。
看着她唾沫横飞,气急败坏指责我狼心狗肺的样子,我胃里猛的一阵翻涌,下意识躲闪。
我妈没得逞,脸色越来越难看,浑浊昏花的眼里腾地燃起凶光。
抬手就要往我脸上扇, 还想像以前那样打我。
只是巴掌还没来得及落下, 手腕却忽然被旁边干瘦苍老的男人拽住。
[别忘了咱是来干啥的!]
我爸将我妈的手狠狠拽下,压低声音说道。
随即又转过头来看着我,尽力想要装得温和慈爱,眼里的凶狠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妮子,别怪你妈,你妈这是太想你给憋的!]
[要不是这些年你连个信儿都没有,你妈也不至于这么着急上火!]
我爸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呲着一口烟熏大黄牙冲我笑,瞎话说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胃里翻涌得越来越厉害,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和两人撤开距离,始终冷着脸一言不发。
从见到他们开始,回忆便在我脑海里不停打转。
我满脑子都是冰冷的红薯稀汤,铁勺敲在肩胛骨上的梆梆声,以及我爸举着烟杆跟老李头讨价还价,商量彩礼时的样子。
还有逃走的那天晚上,脚底血泡被碎石划破时钻心的疼,令人近乎晕厥的疲惫和这些年来独自打拼所受的所有苦楚。
从头到尾,没有半分欢喜。
我前半生经历的所有苦难和不幸都是拜他们所赐。
对于他们我除了怨便只剩下恨,恨不得一辈子不见,哪里还能摆得出好脸。
[听阿根说你混得不错,我看也是!每个月开多少钱呀?得不老少吧!]
我爸见我不说话,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抹狠意从眼底一闪而过。
转眼却又笑嘻嘻地我,满眼贪婪。
希望能从我嘴里听到一个可观的数字,更渴望能拿到手。
[你们走吧,这里不欢迎闲杂人……]
终于,我开口说出了见到他们之后的第一句话,直接下了逐客令。
只是话还没说完,脸上便狠狠挨了一巴掌。
[死丫头,不收拾收拾你,还真当自个儿反了天了!]
我妈双眼血红,恶狠狠瞪着我,嘴里不停骂骂咧咧,恨不能剥了我的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