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为五岳之首,自有其独特的魅力之处,古人云:“登泰山而小天下。”由此足见泰山的雄伟之势,乃天下罕见。
古往今来,无数文人作诗写文章以称赞泰山,但最广为传经的当数唐代枯甫的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香未了。造化仲神秀,阴阳割昏晚。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杜甫以“齐鲁香未了”五字囊括数千里,清调雄阔,最后两名“会当凌绝顶,一临众山小”更是精妙至极,山势不凡,意境辽远,蕴含着无穷的抱负和理想。
朴石安此刻便站在泰山之巅的玉皇顶上,历代帝王总要到泰山登台封禅,祈求上苍垂怜赐与天下太平,然而更朝换代,历史潮流之伸趋,谁又能挡得住呢?武林至尊选择泰山之巅作为他向武林发号施令的地方,足可见他傲视江湖的雄心之大。朴石安自认没有那他那般雄心壮志,为什么硬要将天下武林都纳于掌握之中?那又怎么可能呢?
朴石安很想见识一下这位号称武林至尊的人。就像置身于泰山之中,想去领略一下这五岳之首的神奇一样,充满好奇。不过千百年来,倒没有听说有游人愿意夜游泰山。
“朴帮主,尊者在迎宾楼恭候大驾。”先前那位迎宾使打断了朴石安的寻思。
朴石安笑道:“烦请带路。”
那汉子躬身作揖后便转身就走,但走出几步后,他却对着朴石安身后的凌真儿抱拳道:“小姐留步,尊者只请朴帮主一人。”
朴石安暗惊:“这人好听力,不回头居然能察觉出真儿在我身后。”他心中对武林至尊的厉害又估高两分。知凌真儿定然不愿顺从,于是忙回头道:“真儿,你就别跟着去了。”凌真儿对他的话当然不会反对,说道:“也罢,你要多注意点,千万不要喝醉了。”朴石安轻声笑道:“放心,我今晚喝酒时保证不多出三碗。你还是回房歇息吧。”凌真儿这才折身往返。
那汉子领着朴石安到了玉皇顶正中的一座大庄圆门前,正门匾上雕有四个琉金大字:“武林别院。”将庄园如此命名,足见武林至尊已把整个武林视作由自己作家长的家了。单看那四个字,就似刀剑纵横,气势不凡。朴石安问道:“这四个字是出自何人之笔呢?”那汉子应道:“正是尊者他老人家的内劲所书。”朴石安退后一步,更为仔细地品尝着这四个大字,不住地点头称赞。
正当他准备抬足入内时,却发现大门两侧的条形巨石上刻有一副对联,因为天色昏暗,而两盏气死风灯高挂于门楣上,照在门两侧的灯光相对甚弱,朴石安一时还未注意。此刻见到,不由朗声念道:“一腔热血,扬善惩恶;毕生精力,匡义锄奸。好!果真不愧是武林至尊!”
朴石安只觉字里行间涌出无限正气,心中对武林至尊便多了几分好感。也激发了他的满腔正义和热血。
“朴帮主请从这边走。”那汉子领着朴石安进门后往右走,经过几个大花圃,到了一间大殿前。朴石安见这武林别院到处灯火辉煌,各建筑群庞大而有气势,且极具风格,芦花荡里的楼宇房舍都是请能工巧匠精心设计的,虽也落落有致,但却无这武林别院的富丽堂皇,有声有势。
进了大殿之门,再走了一段甬道,方才到达一扇紧闭的朱漆木门前,门前站立着四名健壮的汉子,神情与这领路的汉子差不多。那汉子上前不知说了句什么,四个守门的汉子便齐声抱拳道:“恭迎朴帮主!”随后,那迎客使上前推开木门,向内朗声喊道:“推浪帮朴帮主前来赴宴。”又向朴石安躬身道:“有请朴帮主!”
木门一开,便听得钟鼓丝竹之声响起,眼前大亮,朴石安走至门前,只见大殿内点满了松油蜡烛,殿中摆着一百来张桌子,宾客正由各个门口进来。原来,这座大殿共有十三扇木门,而大殿是呈十三面形排列的,一面各设一扇门,除中门外其他各门均有宾客进入。
这大殿十分宽敞,虽摆了这许多桌子,便仍不见拥挤,数百名黄衣汉子穿梭往来,引导宾客坐定后,乐声便即止住。
朴石安四下顾望,只见众宾客都是天下武林各门派的掌门人,连少林寺住持方丈洪雷大师、武当派掌门天风真人都在期间。其余各派,如青城、峨嵋、华山、昆仑、崆峒、恒山、丐帮等大门派的掌门人物都在宾客席中。众位掌门人一般是按各派在江湖上的声望定座位的,朴石安坐在第三排的左道第三席。
朴石安还看到了“寻梦山庄”庄主尉迟悠云,尉迟老爷子巍巍踞坐,白发箫然,却是神态威猛,杂坐在众英雄之间。只是他身材奇高,颇有鹤立鸡群之感。在烛光的照映下,只见这位老爷子当真便似庙中的神像一般形相庄严,令人肃然起敬。朴石安心想:“不知尉迟秋萍来到泰山没有?”他对那聪慧美丽的尉迟秋萍还是有些印象的。此刻见到她的父亲,不由地想起了她。
众英雄互相打着招呼,各人都是一派之主,彼此说话也极为谦逊。朴石安上前向少林等诸派的掌门人行了礼,那些人都比朴石安长了几十岁,但推浪帮在江湖上崛起仅三年,便有如此大的声势,他们大都没有倚老卖老,纷纷称赞“长江后浪推前浪”,尤以少林洪雷大师最为和气,他容颜瘦弱,神色慈和,也瞧不出有多大年纪,朴石安初见他时,心下暗暗纳罕:“想不到这位名震当世的高僧,连师父都颂扬他的仁厚,竟然如此貌不惊人。若非事先得知,有谁会料得到他是武林中第一大派的掌门?”
其实,在座的各位掌门见到朴石安的这副尊容,该不惊叹万分:“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推浪帮朴帮主竟是如此发源地丑陋之人?”
除非朴石安找人谈话,否则很少人主动前来同朴石安交谈。一来在座之人都比朴石安要大上许多岁,二来朴石安也实在太丑了。其实,即使朴石安主动前去与人交谈,很多人都只是碍于颜面敷衍几句。不过,朴石安毫不为忤,他表面上是去拜会各大门派之主,而实际上是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是以貌取人之辈。幸好,朴石安拜会的众人中,亦有不少人对他谦礼有加,对年少有为的他极为称赞,且态度绝非虚伪。不过,他朴石安若非一帮之主,而单凭一身武艺仗义行侠江湖,不知是否像师父一样那般遭遇?朴石安暗自苦笑不已。
朴石安游目四顾,发现殿中座席已略微有所变动,形成了两大块,中间隔开了一席之地。仔细一看,朴石安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扑会之人囊括了天下武林的各门各派,开始的席位是一排一排的,间距都一样,后来不少黑道之人暗中将席桌往旁稍稍移动,似乎是不屑与正派中人为伍。正义道上的人见壮毫不为忤,反而心道这样更好。于是。黑、白两道泾渭分明,朴石安不由发出一声冷哼,心道:“不就是同席而宴吗,何必如此计较?”
洪雷大师大概是听到朴石安这一声冷哼,回首一看,这才见到殿中这一局面,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也是这时才发现场中局面,但均只是无可何奈地摇了摇头。迫于武林至尊之威,黑白两道的人方能不动刀剑地坐在一厅之内,但要他们真正地交融,谈何容易?
突然间钟鼓之声大作,一名赞礼人朗声说道:“武林至尊肃见嘉宾!”
众来宾闻言都不再言语,将眼光纷纷投向正前方的中门,不少人的眼光中充满了仰慕之色。朴石安抬头一看,见中门尚未开启,便又收回了目光。
中门打开后,走出两列高矮不一的男女来,右首之人穿着一色黄衫,左首之人穿着一色青衫。那赞礼人叫道:“尊者座下众侍卫谒见贵宾。”
朴石安这才注目凝视,只见前到推浪帮送请帖的张三亦在众侍卫之列,他穿着一袭青衫排在左首第三,在他的身后又有十余人。
座中诸人大概也都看出去各派送信的侍卫,他们内功俱高深莫测,哪知他们尚有这许多同门兄弟,想来都是在伯仲之间。齐都心中暗忖道:“侍卫都有如此身手,那武林至尊岂非已然通神?”两列侍卫分向左右一站,都恭恭敬敬地向群雄躬身行礼。
那赞礼人又道:“尊者座下三弟子谒见贵客!”
只见中门处又走出三人,一老一少一中年,老者居左,少者居中,中年人居中。老者已然须发斑白,但鹤发童颜,精光内敛,不怒自威;中年人神情俊朗,长髯及胸,眼中也同样是精光内敛;少年虽不及双十,看似又毫无内力可言,然而一双俊目却使得在座群雄大都心头微凛。只有一些功力奇高的前辈高人方才镇定自若,但心中亦是惊奇不已。朴石安见那少年射来的眼光中透露出一股无形的威仪,他不禁微讶,不过天生的傲骨却使他顿生抗议,顿时又毫无惧意地回视那少年。
殿中的群雄均想:“这少年好生了得,难怪年纪最小却居三人之中。”三年前的泰山大会,出来见客的只有这老者、中年人两位弟子,大家只听说武林至尊有三个弟子而已。那时想必是这少年功夫尚未大成,今日一见,众人无一不震惊莫名。
那少年见朴石安的眼光中毫无惧意,而且泛出一丝傲气,便多看了他一眼。不过看了这一眼后,那少年鄙夷的一笑扭过头去——这只有朴石安才能感觉得到,心道:“他定是见我这般丑相而不屑一顾,哼!难道本帮主还看得起你不成?”此念头甫动,朴石安便暗自责怪道:“我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同那少年睹气?”于是,他赶紧收敛心神,静心观看。
这时,赞礼人神态极为恭谨地宣道:“尊者驾到!”顿时众侍卫及三弟子均跪下迎接。在座的诸位英雄豪杰都起身,以示尊敬。
细乐声中,一个满头黑发的中年人缓步而出,身着一身天蓝丝袍。那中年人哈哈一笑,说道:“诸位英雄齐聚泰山,老夫感谢大家赏脸。”说罢长揖到地,众人纷纷还礼。
朴石安心道:“这武林至尊传闻已逾八旬,而他看来却似个中年人,能有这份功力修为,当世能有几人?”思忖间,他态度诚挚地还礼。
武林至尊又道:“泰山上诸物简陋,款待不周,望各位见谅,大家请坐!”他的声音十分平和,却暗一种令人自觉依言而行地威慑力。
待群雄就座后武林至尊才在上首之位的一张桌旁坐下,三弟子却无座位,自在一旁侍立着,那些侍卫则分散开来在四周侍立。
各人一就座,执事人员便上来斟酒,跟着端上菜肴。每人桌上四碟四碗,八色菜肴,鸡、肉、鱼、是,煮得香气扑鼻。
武林至尊举起酒杯,说道:“请!”便一饮而尽。杯中的酒水碧油油的,酒香甚浓,众人大都凝而不动,只有少数识货的人知道这酒中渗加有不少珍贵药材,对身体有百益而无一害。其他人一见,有的当即举杯而饮,有的则偷偷取出银针之类的物件试过无毒后方才举杯而饮。朴石安虽然不识这酒中掺有何物,但一嗅顿觉清凉入脑,知这必是难得之物,何况凭他的了解,这武林至尊是个正义之士,绝不会干出暗中下毒的卑劣行径。于是,他仰脖饮尽。
在旁侍候的仆从又给各人斟酒。不过这一回各人面前的酒则互不相同了,方才豪爽而饮之人的面前斟上的仍是那碧油油的药酒,而另外一类人则只能喝普通的烈酒。
武林至尊这时向少林方丈洪雷大师笑道:“大师风采依旧,内功已快练至‘三花聚顶’的境界了,可喜可贺!”洪雷大师拱手谦逊道:“尊者过奖,老衲觉得身体已大不如前了,而尊者却越活越年轻,这份功力,令老衲自愧不如甚多!”
武林至尊哈哈大笑道:“大师何出此言?你尚且处于老当益壮之年,即使要死,也是老夫先死。来!大师,我们再干一杯,请!”遂率先举起酒杯干尽,洪雷大师亦然。
不待武林至尊开口,武当掌教天风真人已举杯道:“尊者,贫道借花献佛,敬你一杯!”武林至尊笑道:“真人真是折煞老夫也,你与大师二人乃武林的领袖人物,应该由老夫敬酒才是,真人请!”他又一饮而尽先干为敬。
这时,武林至尊将目光投向朴石安,朗声道:“风闻这三年之中,江湖上出现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少侠,令不少老江湖望尘莫及,今日得以相见,少侠果真气宇不凡,豪气冲天!”
朴石安见他满脸正气,言行举止更是谦而有礼,心中顿时又生几分好感。忙起身抱拳道:“晚辈江湖末进,况且生来奇丑无比,倒有碍尊者的眼光,怎敢承受尊者如此夸奖?”在座中有很多人心道:“这小子还算有自知之明。”
孰料,武林至尊将面色一正,道:“朴帮主怎可如此妄自菲薄,自推浪帮成立以来,多行义举,为江湖谋福,实是当代人之楷模。人的俊丑乃天定,从娘胎里出来便是这般模样,谁能奈何?丑也罢,俊也好,到死时也只是一具臭皮囊,关键的还是看他一生的行事,或千古流芳,或遗臭万年。哪管他生得俊或是丑,老夫这般模样也丑得很,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我辈武林中人,能为江湖出点力便是一条好汉!”群豪中有少人暗叫“惭愧。”
朴石安闻言,对武林至尊的好感顿时提至十成,当即举杯道:“晚辈知错,他日定当以江湖事为己任。尊者,晚辈敬你一杯!”说完他端杯饮尽,武林至尊大笑道:“好个‘以江湖事为己任’,说得好!这才不愧为一条好汉,干!”他也举起酒杯喝干。
朴石安突然感到有两道犀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他,定睛一看,却是武林至尊身后侍立的三弟子。他心道:“这时候了,我与你素未谋面,却为何总看我不顺眼呢?莫非你的师父如此赞我你心里不舒服?哈哈,你的肚量也太小了吧!”转念他又忖道:“我怎么又跟他动气了?别人怎么看你关你什么事,但我怎么一看他眼里的那股傲气心中就没来由的有气。”
武林至尊又同别的人喝了几杯酒,当然他不可能一个个地喝到,那到天亮都喝不完。大多都是别人敬他,转眼间,武林至尊已喝了二十多杯酒。
这时,一个壮族装扮的人举杯站起,他用蹩脚的汉语说道:“尊者,我敬你一杯!愿尊者长生不老!”武林至尊举杯笑道:“木门主太客气了,老夫倒不求长生不老,若能活过一百岁老夫就心满意足了,请!”
朴石安心道:“武林至尊怎地如此好记性,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每次都有变更,他如何一开口便知道对方是谁?这壮族汉子叫‘木门主’,莫非就是广西四扇门的木伦?”他又看了那少年一眼,这次倒没四目相投,再往旁边看时,朴石安登时明白了,原来武林至尊身后的老者,其嘴唇时不时的在翕动,他再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向武林至尊汇报。那木门主正是广西四扇门门主木伦。
这时,木伦道:“尊者,在下有一事禀报。”不料武林至尊举起右手,依然笑道:“木门主,今晚咱们只喝酒不谈公事,木门主若是为了江湖之事请在明天的大会上再说不迟。”
木伦想说的就是江湖之事,闻言也只好悻悻坐下,他用怨毒的眼光向四川唐门门主唐炅望了一眼,后者却还之一笑。朴石安忖道:“难道这四扇门与唐门有仇不成?四扇门是个小门派,而唐门的势力远胜于它,也难怪木伦要武林至尊出面评理。”
这么一来,正准备向武林至尊苦或讨公道的人,也都只好放弃发言的机会。